天色完全的亮了起来,激战半夜的南充城重见天日。 城墙内外的景象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触目惊心。 绕着城池一圈都是滚滚升起的巨大烟柱,所谓硝烟四起不过如此。 尸体被烧焦的焦炭气味臭不可闻,大批大批战死的将士已经完全分辨不出身份。 倒塌的攻城云车、碎成一地的砖块石头、七零八落的各种兵器以及随处可见的尸体,共同组建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不管是城外汹汹而来的凉军还是城内背水一战的陇军,都不会忘记今夜这惨烈的一战。 死伤无数,尸横遍野~ 荀安疲惫的坐在墙角下,一点点往嘴里灌着凉水,握着水囊的右手在微微的颤抖。 这一夜掏空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好几次凉军离破城都近在咫尺,最终还是他筹谋调度,力挽狂澜。 他累了。 很累。 随着阳光的倾洒,周围那些精疲力尽的士卒开始接二连三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打扫战场、处理尸体。 没有人愿意一直待在尸堆里。 各种乒铃乓啷的杂声很多,但几乎听不见士卒互相交谈的声音。 他们变得比以前更加茫然、更加绝望。一夜之间,他们再度失去了无数 同袍甚至是邻里乡亲,谁不是在鬼门关边缘走了几个来回? 他们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他们的经验多么老道,只是他们的运气够好罢了。 扪心自问,假如凉军再攻一夜,他们还能守得住吗? 荀安看着一具具尸体从身旁被搬走,眼神恍惚,疲惫让他连站起来都成了奢望。 “咳咳,咳咳咳!” “呕~” 穿着一身官袍的山南道经略史方承基出现在了城头上,三步一咳,十步一吐,满脸苍白。 就从城下走到城上,这位文官出身的方大人愣是吐了三次,差点没晕过去。 这血腥的场面实在是超出了他能够接受的极限,简直不忍直视。 满地的鲜血让方承基的官袍眨眼间就变得污秽不堪,异常刺眼。 “大人~城池,守住了。”荀安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 方承基终于走到了荀安的身边,他看了一眼荀安,然后又看了一眼周围四仰八叉的尸体,嗓音颤抖的说道: “真的要打到这般地步吗?这场仗打完就算南充城守住了,城内的百姓又能活下来几个?” 周围的尸体很多都没有军服,穿的就是老百姓的衣服,他们在一个月前还是普通老百姓,现在却成了战场上的刀下亡 魂。 城内下至十六岁上至六十岁的男子已经全部被征集入军,躺在地上的尸体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者。 纵然方承基心再狠,也难以承受这么巨大的代价。 还有周围那些幸存将士的眼神,让他心痛。 一名名浑身血污的士卒从他身边走过,别说行礼了,他们连看都没有看这位经略史一眼。 那眼神,麻木、茫然、绝望、毫无生机,活脱脱一具具行尸走肉。 “咳咳,咳咳咳~” 荀安单手撑着地面,艰难的站了起来,满脸郑重的看着方承基的双眼问道: “大人,您忘了陛下的圣旨了吗?” 方承基满脸苦涩:“一刻也不敢忘啊~ 可是,可是仗打到这个地步,咱们有愧于百姓啊。” 荀安默然不语,他知道,这位一直坚定支持自己的方大人,也开始动摇了。 只怕现在满城的军卒百姓,只有自己还坚定的要守城吧~ “唉~你坐~” 方承基朝周围挥了挥手,陪着荀安一起坐在了地上,周围的几名仆从很识相的退远了一些,给两人留下一片独立的空间。 “荀安,老夫很赏识你,你也没有让我失望过,守城一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方承基 语重心长的说道: “陛下的圣旨是让咱们坚守三个月至半年,现在围城战整整持续了半年,从初夏到寒冬,咱们守住了,无愧于陛下。 可现在,你真的还打算守下去吗?” 荀安红着眼睛,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方承基有些焦躁的问道: “那你拿什么守!” 或许是因为方承基觉得自己声音太大容易被别人听到,进而影响军心,所以他又强行压低了声音道: “那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