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雨听到房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吧。”
她坐在轮椅上,左手扶着冰冷的窗口,烟花在外炸开,也让面孔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彩,它们在生命的这一刻闪耀,又转瞬即逝,不停有新的闪光出现,旧的则被飞快忘却。
却没有回应。仿佛刚才的敲门声是个误听。
转过头去,却是鼻子栽进了一丛菊科野花的香气里。忆雨将身子退后了下,轮椅顺着用力的方向滑开,但轮椅又被人按住。
忆雨不由得微笑了起来,她接下了花束。在烟火之下,白中带黄的花朵时而被红色染得艳丽,时而被白色染得纯洁,又有时隐逸在黑暗中,失去了色彩。
忆雨却微微眯着眼睛。
“‘你希望我活下去’,这个心意我知道了哟,亦光君。”
“其实真的并不是只有那样的选择吧?你前两天说的那个。你不觉得我之前说的提议也不错?”
“啊,是说那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吗?如果那可能的话会是不错的。但是……”忆雨笑着摇了摇头。
“唉……”
忆雨再次将手放在冰冷的窗户上,隔着窗户,夜晚的寒气不断的侵袭着手心。
她看着收到的花束,就好像感到了第一次收到它时怅然的情绪。
那大约是四五天前的事情了。
最初来到薇荟城的一两天,现在想起来就如记忆中模糊的影子,好似是死过一回的艰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有过少许的萎靡不振。虽然召见了自己在这边的人手,也和镜月的自己人暗中恢复了联系得知了他们的状况,但却仅仅是听从理性行动,并没有什么实感——没有什么感情的实感。
虽然逃出来,保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但是忆雨却也很清楚她不可能永远逃避下去。并不仅仅是选择自己活下去或者死掉就可以了,她还担负着其他人的期望,不能够随意的选择去死,当然也不可能随意的活着。
让她也有些好笑的是,在这边的人乃至她在镜月的臣下也不乏有人劝她将族皇之位让给斩雷的。坦率的说,这也是一种处理办法。不再回镜月,而是在这边生活下去……甚至完全可以在这边自立为王。抛开镜月的复杂情况,让给斩雷去解决。反正她也是保下了一条命的。
……真是好轻松啊。
忆雨爱过他,也恨过他。可是当心空洞下来,却能冷静的思考了。
斩雷受到的牵制比她自己还要多,他也不过是棋子而已。
也许时日更久,他也能成为众望所归吧。
可是他真的能在短时间内统治好整个镜月吗?他立刻能够有那个决心应对普帝国么?忆雨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然后却苦笑了出来。斩雷和爱理卡都不知道镜月真实的情况,也不知道镜月的宝具真正的形态,如果立刻给他们宝具,难以想象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会不会有那样的勇气。
也有人劝她让给风舞姑姑所出的孩子,毕竟风舞那套“风忆不知道斩雷的存在”的说辞也很有说服力。而给风舞这边也相对更能取得平衡。
仔细想想,若是那样……也是挺轻松的。
忆雨小时候非常想要亲近风舞这个姑姑,毕竟她再无其他更近的亲人了。可是风舞却一直冷冷淡淡的。长大后才慢慢明白,这位姑姑因为自己的出身曾经相当的鄙夷自己。而如今,她恐怕是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了——如今果然是自己给镜月带来了污点。
不过,对自己而言,终于不用日夜悬心了,某种意义上,感到好轻松。
可是好不甘心。
不甘心!为混血儿暗地谋划了那么久,眼看成功就在眼前,却被普帝国摘走了果实。不甘心,所向往的爱情与未来被人玷污成了乱伦。不甘心在未来的历史中父亲和自己都成了笑话——同时也给镜月带来了污点。
它还是个不到百年的国家啊。
不断的丑闻和斗争里……它会被毁了的。
会被普帝国毁了的,就如当年的希普帝国一样——!
而随着镜月的衰落,所昭示的就是混血儿地位的又一次失落。
当然,并非没有人支持她重回大位——如果那是可能的话,但她心中清楚旧皇派倒戈的现在,动用军力与他们抗衡十分困难,即便她有些人手,但在普帝国大军临境的情况下调动他们,太过冒险。而动用神赐宝具的力量则是最坏的一步。神赐宝具本是让族皇用来保护国家的,一旦她对自己的同胞出手、就失去了大义,再加上普帝国在一旁虎视眈眈,恐怕即使她能够夺回皇位,也不能再团结其国家来,在普帝国面前不堪一击。不,或许用宝具的暴力也能一时将国家动员起来,但这意味着忆雨本人作为君王和混血儿双重意义上的失败。
“我想要守护的东西太多了……”
自己的尊严,自己的性命,追随者的安危,国家的存亡,混血儿的地位。
必须要从中选出什么放弃。
如果能够自己选择的话,忆雨最先划掉的那项会是自己的性命。
如果能够,以自己的性命牺牲换来其他的保全的话,她也并不惧怕。
忆雨想到过一个办法:将自己宝具的继承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