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心中渐渐升起一丝眷恋与不舍。
他的元陶啊,以后就真的是孤单一人了,而他即将泯灭于这天地间,世上从此再无何文铮,她笑唤的那声“阿铮”,他此后也再听不到了。
回忆散去,他脑中浮现出刚才看到的心上之人,她正立于城上,泪流满面,神色悲痛。
他眉峰蹙起,即将停止跳动的心忽得揪疼。
这一瞬间,他突然无比后悔自己后来给她寻的面首都是娘娘腔,她喜欢阳刚一些的男子,若是那些面首个个都充满男子气概,像他那般……
她那样美好的女子,应会得那些面首真心对待吧?那自己死后她应该就不会太寂寞太难捱吧?
他知道其中确有两个面首对她有意,只是她无心罢了,那自己死后她若总是难过该怎么办啊……
哦对了,还有安儿呢,当初生了安儿真是个正确决定啊,安儿总会让她开心一点吧……
他随即又推翻了自己这一想法。
她看到安儿会不会就想起自己,想起自己她会不会就伤心呢,她若伤心该怎么办啊……
他双唇微启似是想要说什么,只言未发便有血从口内涌出,他发出粗重的呼吸声,每一吸似乎都在帮他呐喊着心声:
元陶,对不起,承诺于你的天长地久我要食言了,你可以怨我骂我,但千万别太想我念我,余生漫漫,那度日如年的极致苦涩我已尝了太多,那滋味委实不妙,愿你莫要如我一般踏入那相思的深渊饱经折磨,我会心疼……
他带着无限眷恋与忡忡忧心阖上了眼皮……
画面定格,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世间一切都戛然而止。
何文铮不动了,长公主也不动了。
长公主目不转睛看着下方中箭倒地之人,她不再抗议,面上亦没了方才的苦苦挣扎。
只有眼泪在她泥泞不堪的脸上放肆流淌,犹如两条生机勃勃川流不息之河,与她面上的死灰之气形成鲜明对比。。
片刻后,长公主瞳孔猛得放大,大喊一声:“阿铮!”
她整个人失了生机一般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他死了……
曾经威风凛凛,人人口中称颂,骁勇威猛战无不胜的何将军,死了……
他没有死在战场上,他死在了自己的国都,死在了他一直护着的君王和子民手里……
她日夜思念的阿铮,单手便能将她拦腰抱起,最爱痴笑着看她的,她的阿铮……死了……
这么轻易就死了……
泪水仍旧源源不断涌出,她哭得愈发哀恸,仿若泣血。
李佑安忍着哭声落了泪,他还未来得及唤一声“父亲”,一声“爹爹”,他便离开了。
他甚至想,定是他李佑安太不孝,心思歹毒,竟诅咒自己的亲父葬身沙场,所以上天惩罚他,夺走了他的爹爹,让他从此真的成了别人口中有娘生没爹疼的孩子……
李元启将架在李佑安脖子上的剑拿了下来。
李佑安怒瞪了一眼李元启,一大滴泪自他含恨的眸中掉落。
他转头跪在长公主身侧,双手扶住自己母亲颤抖的手臂,无声流泪。
李元启看着悲痛欲绝的长姐,心里漫上一抹难言的疼痛,很快,又强力压制了下去。
长公主放声大哭,裹挟着无尽怨恨与不甘,哀鸣之音冲天而起,似要感天憾地。
她哭了好一阵儿,无人打扰,仿佛连这初夏暖风都生了怜惜,纹丝不动,万物都暂停生长了一样,靡靡世间只余她悲伤的哭声。
可她眸中的泪不需风动,不需任何助力便又悄然而落。
哭声渐弱,她绝望地看向李元启,哭着哭着她又笑了,笑得无比悲凉。
她忍了哭声,一如往常那样抬高了头颅,努力藏起外露的情绪,重新伪装好她身为长公主该有的端庄。
她今日一身大红牡丹宫装,明艳大气,满头珠萃,贵气非凡。
而如今她那一头闪烁的珠光,竟没有面上那一滴悄然滑落的晶泪耀眼。
她郑重开口:“阿铮已卸甲,今日奉旨入宫,他如约而来,已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如今他死了,便由我来代他谢恩。”
她说着,脊背慢慢弯了下去,以额触地:“他已是我长公主府的人,尸体自然应当归还于我。”
她复又抬起头,看着自己不惜舍弃一切而为之筹谋,到头来却被反咬一口的亲弟弟,满面悲戚。
她含泪的晦涩双目紧锁着他,满是疮痍的心已寸草不生。
李元启紧蹙双眉,艰难地掩去眸中泪意。
他登上帝位后便明白了什么叫身不由己,他越是想发火越是逼自己隐忍,越是想大展拳脚越是告诫自己要稳,要静观其变要伺机而动。
他明明生性胆怯,最怕见血,登上这至高之位后却越发暴虐,杀伐果断,他杀了不知有多少人了,双手早已染满鲜血。
他也曾在午夜梦回时惊醒,无助而迷茫,孤独而彷徨,他也会想起父皇说:“希望吾儿元启长命百岁,无烦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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