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心安。
叶逊曾对叶盛淮感慨过,虽只短短八、九年,可顾春的父母将她教得极好,让她在任何处境下都能向着光,活得朝气蓬勃,心思玲珑又坦荡。
顾春是什么样的姑娘?
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趋利避害、弃车保帅……
老子当年就是靠这些招数才活着到了本寨的好吗!哼哼。
成功逃回自家阁楼的顾春咬牙瞪着铜镜,面上深重的红云许久不褪。
铜镜中,她的颈上显然有一处异样的深红,以她在医术上庸碌的造诣来看,明早起来一定是一坨显眼的印子!
李崇琰这个王八蛋。
恨恨地踹了几下桌脚后,顾春捂住颈子,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拿额头压在妆台边沿。
心臆之间有烦躁、气恼如翻滚的火烧云,却又隐隐腾着些诡异的蜜味。
手足无措。
楼下传来叶行络的声音:“春儿,我明日要下山,和叶盛淮一同去宜阳给师父挑寿礼,你跟不跟呀?”
“不跟!”怕叶行络听不到回应要上楼来,顾春连忙红着一张脸冲处阁楼,躲在楼梯口的阴影处扬声应道,“我在洧川城买了,你们去吧!”
叶行络在楼下悉悉索索收拾着什么,笑着又喊上来:“你又占钊哥的便宜啊?”
“占他便宜是瞧得起他,谁叫他要当哥的!”顾春得意的笑了。
“那你明日做什么?”
“睡觉!写稿!保证半步都不踏出家门,你走时替我将门锁了!”
叶行络没好气地隔空笑斥她:“疯了吧你,我从外头替你锁门?”
“锁,挂镶玉铜锁,”发觉脸上又烫了几分,顾春咬牙切齿地喊回去,“免得有谁不识相来打扰我写旷世巨著!”
“说得跟有人理你似的,”叶行络好笑嘀咕了一句,又问,“那我顺道替你裁两件夏衫回来?”
叶行络一惯细心,虽知头两个月顾春跟着卫钊在外浪,赶上换季时也随意在成衣铺子里买了两套新衫,只是成衣的尺寸终究不如量身裁制来得贴。
顾春想了想:“那,你给钱啊。”
“你怎么不抠死算了?”叶行络都给她气笑了,原本也没打算让她掏钱的,“你攒那么一大罐子的钱,是要买田啊还是要置地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顾春自阴影中探出半张乐不可支的小红脸,理直气壮地大声道,“我得等着万一哪天看上个斯文俊秀、性情温和、家道中落的无助美少年……若是对方没瞧上我,我好拿钱买啊!”
叶行络笑着打了个呵欠,不屑地嘲笑:“你也就剩这张嘴了。胡说八道张口就来,却又没那个狗胆……”
叶行络与顾春同住十年,自然清楚她的德行。
也就是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多了,就爱虚张声势,装出一副啥都懂的嘴脸,实际根本一知半解。
两人又呵欠连天地嬉笑着隔空闲话了几句,叶行络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司凤梧说,你之前在白石楼借走几卷画轴,也该还回去了。”
虽顾春与司凤梧之间的童年恩怨,叶行络是再清楚不过的。她当然知道顾春怕司凤梧,于是好心地提点道:“他说那些画轴是殿下替你借走的,那你请殿下替你还回去不就好了?”
好端端的……提什么殿下!
顾春忽然头痛,手脚发软,心跳遽快,周身发颤,各种绝症般的征兆不一而足。
叶行络等了片刻,没听到她答话,以为她又被“司凤梧”三个字吓破胆,便安慰了几句,让她别多想,赶她去睡。
如蒙大赦的顾春忙不迭地回房上榻,拿薄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比起要面对司凤梧,此刻她竟然更怕面对李崇琰。
不过,她忘记了一件事。
她与叶行络所住的这座小宅因远离主街,且不担负防御功能,当初在建造时,便从未考虑防备隔墙有耳的问题。
阁楼下的外墙处,隐在夜色中的李崇琰抬头望着阁楼的雕花窗上灯火瞬熄,面上神色还算平静,那口森森的白牙却是快被咬碎了。
斯文俊秀、性情温和、家道中落的无助美少年?
混蛋顾春,你在作死的路上可别走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