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着卫夫人的背,语气放得很轻柔,但声音并未放低,仿佛这段话不仅是说给妻子的,更是要向周遭人解释。
“夫人,这件事怪我,事先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天佑死后,我找高人算过了,说他含冤横死,不能土葬,必须在火中焚化,才能超脱怨气,转世投胎。那时候你病得下不了床,我担心这件事让你心里更加不痛快,再说了,这种鬼神之事,毕竟不能大张旗鼓广而宣之,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卫夫人依旧俯身跪着,没有说话,她心中一片冷寒,这才明白为何那密信中特意嘱咐了,让她不要在府中哭闹,直接上衙门里伸冤,将事情推到四太太身上即可,到时自会有人相助。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棺材中的尸首偷梁换柱,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即使当真是四房干的,恐怕也是得到了孙老爷的首肯。
孙温轻言软语地劝慰了一番,见妻子毫无回应,他也不着恼,自嘲般地苦笑一声,“我本是用心良苦,没想到反而惹夫人你这般气恼。”
“孙老爷的确用心良苦,”这时候,在旁边静默了许久的屠春突然说话了,“不过,恐怕不是为了您口里的那个原因吧?”
“凡事必有因果,这件事如果从头说起,还要先讲讲为何那日孙大少爷会到我家的铺子上惹事,”跪在地上的少女挺直了身子,她定定地望着孙温,意有所指地问,“对于此事,孙老爷你有什么看法?”
孙温的神色依旧很镇定,只是多了几分隐忍的不悦,“屠姑娘,你三更半夜上山挖了小儿的坟,孙家没有追究这件事,是顾念你救兄心切,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他冷哼了一声,“什么原因?你们屠家不要颜面,我们孙家还是要脸的,那种街头巷尾的风言风语,怎么能放到公堂之上说!”
听到这里,卫夫人缓缓地抬起了头,她双眸通红,然而眼神中却有种死寂般的沉静,“你让你亲生儿子连把灰都没剩下,这会儿还要追究别人?”她低低地说了几个字,声音骤然凄厉起来,“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挑的好儿媳和屠家那小子不清不楚的,天佑气不过,才过去砸了屠家的摊子。”
她想起爱子无辜惨死,一时悲不自胜,说到最后,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卫夫人,我说家兄与孙少夫人之间绝无苟且之事,你定是不信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孙少爷之前好好的,那天突然就发了怒?”
屠春表面上镇定,像模像样地说出李重进在车上教她的话,她抚了抚发,以此来控制微微颤抖的手。
“民女大着胆子猜一猜,是不是因为孙少爷发现孙少夫人与他人私通的事情,然后误以为那个人是家兄,所以才……”
她话还没有说完,第一个跳出来的竟是孙府的四太太苏映秀,她脸色涨红,怒不可支地说,“小丫头胆子好大,为了替你哥哥脱罪,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能说出口。”
屠春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时临近年关,铺子中生意红火,家母又在置办年货,所以家兄日日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机会见外人,这点街坊们都能作证。倘若孙少爷当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孙少夫人与其他男人有来往,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家兄。”
李二公子教她的时候,还似笑非笑地说,即使令兄真的和陈扣儿有私情,这时候也绝不能认了。但屠春这句话说的极为笃定,屠家自从发现屠午与陈扣儿之间的异样后,将儿子看得很紧,徐氏连出门买匹布都要拉上儿子,以至于屠午想知道陈扣儿的近况,还要拐弯抹角地从妹妹这里打听消息。
“你这是什么意思,”孙府中剩下的年轻男人只有孙天赐一个,屠春这几句话就差没有指名道姓了,更何况苏映秀对自己儿子风流的习性很是了解,惶恐之下更为失态,她上前一步拉住孙温,哭喊道,“老爷,这丫头这么糟践咱家的名声,你就眼睁睁地看着?”
孙温的脸色自然不好看,但还不等他开口,卫夫人已经阴测测地先说了话,“屠姑娘说的若是实话,恐怕就不是糟践了,老四,你今天这样子可真奇怪,是不是被人家戳到痛处了?”
苏映秀脸色惨白,她这时才突然隐隐想起那段时间家中的一些异样,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女人想开口说什么,可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是不敢吭声了。
卫夫人如今认准了是四房害了自己儿子,她向堂上的晋阳县令磕了个头,冷冷地说,“事到如今,妾身只希望大老爷秉公处理,速速将孙天赐和陈扣儿传来。”
然而不用传唤,孙天赐马上便心急火燎地自己过来了,刚到衙门口的时候,年轻人脚下一踉跄,差点就要跌倒到地上。
“爹,大嫂自尽了,”他顾不得站稳,便带着哭腔喊道,“你快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