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静有个端庄娴静的名字,她这个人话也的确不多,给公婆敬茶时硬梆梆地递了过去,柳眉一扫,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仪态。
李照熙不禁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察到夫君的目光,女子脸上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许,勉强又多说了几个字,“爹,娘,喝茶。”
李嘉行淡然地接住茶,窦氏亲自起身,笑吟吟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长媳。妇人眉目温婉,看上去是个和善慈悲的性子,方静打量了婆婆一番,心中还算满意。
李重进与屠春跟在后面,他俩从成亲那日起便像是陪衬的,有样学样地敬完茶后,窦月娘也将红包递给了屠春。
她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在大儿媳面前须要谨言慎行,所以对待小儿媳也不能太过亲热,免得让方静感觉厚此薄彼了。
临出门的时候,李大公子殷勤地扶住新婚的娇妻,其实方静浓眉大眼,举手投足间甚至比她文弱的夫君更为英气,然而当男人将匕首看做娇弱的花,任她刚硬如铁,由不得也生出了一点温柔的涟漪。
李二公子冷眼旁观,简直快要佩服起自己大哥来。李照熙前些日子还愁眉苦脸的,眼下倒是容光焕发了,看来芙蓉帐里应是有了个缠绵销魂的春宵。李大公子在应付女人方面,似乎有一种无师自通的天赋,任窦朝云如何蛮横刁钻,方静如何骄奢跋扈,到了他这里,都能慢慢捋顺成乖巧温顺的模样。
他们是一母同胞,偏偏兄长拿手的,弟弟竟没一样在行。
少年转过头来,看见屠春正愣愣地看着兄长,他心中不快,脸上却没流露出多少情绪,淡漠地说,“走吧。”
李照熙叹了口气,“二弟,你哪能这样对弟妹说话?”他冲屠春善意地笑了笑,心想幼弟脾气古怪,孤僻易怒,这丫头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了。
屠春低垂下眸,曾几何时,她以为当自己再见到这个男人,心中纵然消磨了爱,却应该依旧有恨,毕竟在那近十年的荒凉岁月中,她曾付出全部心力求一个相敬如宾,而枕边人竟是要不动声色地逼她去死。
但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和颜悦色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似曾相识又分外陌生。屠春听在耳里,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连一丝怅惘也生不出。
李重进没有说话,他一宿未睡,陪着屠春走完敬茶的礼数,强撑出的那点精神也颓靡了下去。他倦倦地耷拉着眼,根本不屑同兄长争辩,在李二公子看来,他大哥一辈子的出息就是围绕女人打转,窦朝云掉滴眼泪,李照熙便能急得满头是汗,而自己心志坚定,才不会被女人的脸色牵着走。
李照熙摇摇头,越发觉得屠春可怜,而这时,这个差点成为他妻子的女子却自己说话了。
“没关系,夫君就是这种脾气。”屠春容貌娇美,今日丫鬟将她的长发盘起,仿佛亦将少女含苞的青涩梳成了灼灼其华的艳色,她主动拉起李重进的手,不顾对方那一瞬间的僵硬,对着身侧的少年微微一笑,低声道,“他心里对我好,我是知道的。”
说完后,她礼数周到地同李照熙夫妇告了别,拽着完全懵住了的李二公子扬长而去。
雨后的艳阳分外明灿,天空像是被洗净了一般,瓦蓝瓦蓝的,屠春下了正堂的台阶,她眯起眼望望晴空万里,觉得此时心中分外畅快,仿佛吐出了一口陈年的怨气。
少年默默抽回自己被她拽住的手,“下次不许这样了,”他没有看屠春,面无表情地警告着,“女人家怎么公然能说这种话,太不像话了。”
“我是在替二公子你出气啊,”离开了窦氏的视线范围,屠春俨然活泼了许多,她笑嘻嘻地说,“大公子自己屋里以后有的是麻烦,他怎么好意思对着咱们指指点点的。”
李重进再怎么不好,至少会为了顾全她的面子,在新房中陪她到深夜……屠春心想,在对待她好不好的这个问题上,李大公子可是没有一点资格对弟弟指手画脚的,更别想把他那点高高在上的怜悯用到她身上!
李照熙没想到这个弟媳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居然还是个护短的性子,他好意替她说话,她反而急恼恼地自己跳出来了。
“唉,弟妹是还没领教二弟那脾气,”待两人走后,面子挂不住的李大公子叹了口气,他不怪屠春,因为觉得这小户出身的女子无知可怜,只会晕着头对弟弟好,“时间久了,她便有苦头吃了。”
方静摇摇头,“是么”,她对夫君的话不以为然,“我看你弟弟脾气挺好的,弟妹口无遮拦,想必也是他惯出来的。”
方静似是觉得这对小夫妻有趣,想了一会儿竟发笑起来,她侧脸望了一眼与自己结发的男人,回想起昨夜的恩爱缠绵,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满足。她舞刀弄枪了十几年,头次感觉出自己身为女子的的柔情来,竟有些乐此不疲了。
“我也受不住旁人在我面前说你,”这位凶名在外的悍女说,“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一鞭子抽过去。”
方静的手不似寻常女子柔软滑腻,李照熙牵着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上面的薄茧,这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李大公子心中一寒,顿时将替幼弟一家忧虑的闲心收了起来,开始忧虑起自己同表妹的事情来。
李重进住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