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婶自觉贞洁刚烈,对那花开二度的小寡妇红珠甚是不屑,提起她的枉死,也大有活该如此的架势。
“我看她是觉得肚子藏不住了,才一心求死的,”妇人替李重进叫着屈,“二公子那时才五岁,小孩子随口说句气话,哪里能当得了真!”
“宋婶子真的没记错吗,红珠的确有了身孕?”屠春不动声色地问,“这可是件稀奇事,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厨房里的下人每日就是围着灶台打转,无聊之中本就容易传出闲言碎语,宋婶虽是个外人,可在旁边听得多了,居然也知晓了李府中的不少隐秘。
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下人大多零零散散地离开了李府,剩下的则成了主子身边的得力人,嘴巴自然闭得严实。然而冥冥天意如此不可预期,那沉在时光深处的黑血白骨,终于还是心有不甘,借着妇人绘声绘色的描述透出了森森的怨气。
宋婶说了半天,见屠春神色平静,以为少女仍是不信,她是个急性子,差点就要赌咒发誓了。
“少夫人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问二公子,”情急之下,这市井出身的妇人索性说,“捞红珠尸体的时候,他还站在旁边看着,哭得可伤心了。”
窦朝云睁开眼,便看见云青色的罗帐顶部,华美的流苏从上方低低地垂下。幽暗的光线不知从何处飘来,裹着微不可见的尘埃,在她眼前游离地跳跃着。
“我这是怎么了……”少女迷茫地环视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自己的闺房中,她头疼欲裂,昏倒前发生的事情现在仍是浑噩一片,依稀只记得当时正在陪表嫂赏花。
“尺素,碧玉,”少女提高声音,喊着屋里两个丫鬟的名字,然而周遭静悄悄的,仿佛连风声都静止凝固了。
窦朝云心中恼怒,她挣扎着想要起身,突然间却只觉得头晕恶心,竟趴在床边连连干呕起来。
刺眼的光亮顷刻洒满了昏暗的屋子,有人进来了,窦朝云还以为是那两个贪玩乱跑的丫鬟,她恹恹地恼道,“死丫头,你们还知道回……”
少女的话刚刚说一半,便像是只被掐住脖子的鸟雀,脸瞬间变得青白青白的。进来的是一个眉目间有暴戾之气的女子,正是腰缠九节鞭的方静,她的身后,还站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
帝都夏天的天很蓝,一砚靛蓝掺和了风声雨气,然后随意泼在万里碧空上,留白的地方是一卷卷的白云。
墨色浸到了云朵边缘,这白软的一团团便蜷缩阴沉下来,瞧这喜怒无常的天气,方才还是湛湛晴空,紧接着就马上要下暴雨了。
少年和衣靠在床中央,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眼睛像是没有开完的桃花瓣儿,晕蕴着一汪盈盈春水,他似乎是困极了,听到脚步声后努力地睁开眼,却还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慵懒模样。
屠春听了满脑子的陈年往事,看见他这幅无辜无害的模样,猛然间想起那个在奶娘尸体旁伤心垂泪的孩子了。她心中隐隐涌起几分柔软的无力来,觉得李二公子现在虽然是个小混账,可再年幼一点的时候,却着实有几分情义。
“二公子,”她走到李重进身边,柔声劝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别看得太久,会累到自己的。”
天气转热,屠春今日穿了一件藕色衣裙,阳光抚摸她白皙的肌肤,顺着纤弱的身体曲线曼妙而下,看上去细腰如柳,盈盈不足一握。
李重进从谏如流将书扔到一边,他刚才还睡意迷蒙,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眼前的少女,忽然间又有了精神,“屠姑娘,”他对捉弄少女这种事乐此不疲,见对方现在和颜悦色的,似是戴着一张虚伪客套的面具,便忍不住想让她露出些恼怒的神情来,“在下不是说过吗,你不必这般客气……”
不过他的撩拨算不上顺利,屠春熟视无睹地转过身,打算继续去窗边绣她的鸳鸯。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只见窦引章一脸焦虑地闯了进来,男人平日里温厚老实,做事素来也是不紧不慢的,屠春从未见过他这般惊慌失色的模样。
“快去救云儿,”男人情急之下顾不得礼数,他绝望地冲李重进喊道,“方静说要把她的手砍下来。”
今日李嘉行与李照熙皆在外处理公务,窦氏去相国寺上香祈福,李府中能做主的人只剩下了李二公子。李重进清楚方静性子,知道她绝不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女人,听舅舅这般一说,少年脸色顿变,连忙从床上下来,喊着张穆等人同他一起过去。
屠春知道他伤势未愈,担心方静恼怒之下,将这劝架的小叔子一同剁了,她小跑步跟在少年后面,慌慌张张地劝着他,“二公子,你得多带些人去。”
李重进何尝不知方静陪嫁的那群侍女厉害,他吩咐下人赶快去把窦氏和兄长叫回来,一边不耐烦地让屠春呆在院里,“你一个女人跟去干什么,尽会添麻烦!”
“二公子,你让我跟着吧,”少女恳切地说,“你身子弱,万一真动起手来,我还能护着你。”
李二公子愠怒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种话真是可恶之极,更可恶的是,居然一时还没办法反驳。
李重进领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赶到窦朝云的闺房外,看见十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