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几个丫鬟选条近路走,谁知这里荒草迷离,今日又下了大雨,道路间泥泞难行,她这才一时不慎被绊住的。
远处的天幕忽然撕开了一条白亮的光,闪电瞬间将周遭照耀清晰,窦氏猛地发现,不远处的院子门上挂着一把铁锁,锁上锈迹斑斑,显然已经荒废许久了。
原来窦氏催的急,这几个丫鬟不敢耽误,特意选了这条偏僻的近路,妇人心事重重,一时也未曾察觉。
明月感觉夫人往自己的身边凑近了一些,幽幽的烛光下,窦月娘的脸无端显出了几分阴沉,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昔的和善,“以后走路留心一点。”
“前面的路不好走,”妇人仿佛一下子就不着急了,轻轻地说,“我们从西边过去。”
窦氏还未进屋,便听到一双儿女大声争吵的声音,她这个大儿子性情温和,平时又畏姐如虎,从未这般激烈地反抗过李如茵的意思。
妇人慌忙走进去,冲儿子使了个眼色,“你去朝云那里守着,别随便乱跑,”她接着走到女儿身边,柔声劝着,“茵儿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别和你弟弟置气。”
李如茵恨恨地瞪了大弟一眼,转脸对娘亲斥道,“你就惯着他吧,迟早惯出个祸害来。”
李照熙牵挂表妹,不欲和大姐继续争论,他认为长姐和小弟都是冷血绝情的人,一辈子只知道追名逐利,从未体会过情爱的可贵之处。自己活在这个虚伪冷漠的家中,看似花团锦簇无限风光,实际上却只能与表妹相互依偎取暖,当真是倒霉可怜到了极点。
李大公子愤愤离去后,窦氏将方静的意思同女儿说了,她眉头紧锁,显然是对这件事很是为难。
“这岂不是很好,难得弟妹深明大义,没有闹回娘家的意思,”李如茵倒是松了口气,她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就是怕与方家生了罅隙,如今正是她与景王妃斗法的关键时机,倘若姻亲成了仇雠,反而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女人并非对自己的弟弟和表妹毫无情意,只是与让她心旷神迷的权势相比,一双小儿女的厮守便显得无足轻重了,她嘱咐娘亲,“当务之急,是将表妹赶快送出去,日后的事,咱们再从长计议。”
窦月娘则心有不甘,她叹了口气,“你舅舅只有朝云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如今云儿受了这么大的罪,咱们李家不能为她撑腰,反而要将她送出去,难免会让你舅舅心寒。”
女人一生要冠两个姓氏,一个是父亲的,一个是夫君的。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说的就是这身如浮萍,唯有攀援在男人身上,才不会任命运的洪流拨弄摆布。
然而父亲会衰老无力,夫君亦会见异思迁,这时候女人能够仰仗的,除了自己的子嗣,就只剩下家中同气连枝的兄弟。
血缘的力量如此根深蒂固,远胜过情爱的痴缠。李如茵要依靠她的弟弟争宠夺权,窦月娘当然也有依靠自己弟弟的时候。
当年如果不是窦引章万里迢迢陪着李嘉行到帝都赴考,以李侍郎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性情,或许早就在半路上病死饿死。更何况,在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中,无论期间有过多少情义纠结,最终她的弟弟都站到了她这一边。
“你舅舅为咱们做过多少事,”妇人言辞凄楚地哀求着,“难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帮朝云这一次?”
李大小姐不为所动,在她看来,娘亲一门心思都扑在爹和弟弟身上,对于自己这个女儿并无太大眷顾,她能有今天的身份地位,全是自己辛苦谋划来的,万万不能葬送在弟弟的这桩风流事上。
“真要说起来,咱家欠的人情可多了,”女人看不惯娘亲用恩情施压的做法,她幽幽反问道,“且不说李家这富贵是怎么来的,单说二弟娶的那个小丫头,也算是李家的恩人之女,怎么不见娘对她上心过?”
窦氏没想到女儿居然如此凉薄,连骨肉亲情都不讲了,她一时恼怒起来,“他们怎么能和你舅舅比,你舅舅可是连……”
她没有再说下去,今晚从阴差阳错地又看见那荒废的院子,让妇人心中多少生出了几分忌讳。
“娘亲是说红珠吗?”女人冷笑起来,“那可真是她自己找死。”
“不止是红珠,”窦氏的脸阴沉下来,她在女儿面前素来温柔可亲,罕见有这般冷眉冷眼的模样。
不知想起了什么,李如茵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地说,“就因为他是我舅舅,这些年来,我从未想过要永绝后患。”
窦氏脸色骤然惨白起来,她从女儿的话中察觉到某种危险的讯息,李如茵既然能这样说,可见多多少少曾动过斩草除根的心思。
“也罢,”显然窦氏的话让女人心思有了动摇,她沉吟片刻,忽然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的动作那般轻柔细致,仿佛在抚摸着无上的尊荣与权柄。
女人最后这样说,“等到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方家也就不足为惧了。”
张穆细细描述了一番方静醒来的言行,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严肃,却有一颗热衷是非的心,甚至还添油加醋地补充道,“听说夫人出来时,吓得腿都软了,差点走不动路了。”
李重进垂下眸,他心中不快,因为觉得兄长无能,居然让一个泼妇在家中作威作福,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