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旅店的房间质量还不错，竟是沄洲的上等船舱的配置，小家具一应俱全，还有一炉熏香。
苏暄没心情出去走，也没心情和祝雾寒说话，她躺在床上，放空了大脑，什么都不想思考。
祝雾寒一进房间就把香炉熄了，放到了房间外。
“神族很多精神控制会用到…”他解释着，却看见她眼神空空，像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只能有些委屈地闭上了嘴。
苏暄要是有精力坐起来一定得瞪他一眼，她只是叹了口气：“我明白，你做什么不用同我解释，我相信你。”
怎么有些时候和他相处这么累呢？
她都不管了，他还要多说话，这不是给他自己找不痛快吗？这就是预言者的通病吧。
“真的？”祝雾寒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次这样的问句。
“再问就是假的。”
苏暄在床上睡着了，本应该思虑重重的她却很轻易地睡着了。
她梦到了一段过去。
醒来前的过去。
混乱不堪的过去中，魔族屠杀着城中的人族，猩红的眼眸在大雨中亮起。
她握着剑柄与他们搏杀。
哭声被雨声掩埋，直至全然消失。
脸庞上沾的鲜血都被雨水冲去，她拉起倒在地上的女孩,又为她挡下了一刀：“小霁，快走！”
背部的伤口疼得她将眼泪混在雨中一起掉下，她跑不动了，腿一软跌在了地上，她推了女孩一把：“快走！”
“二姐！”
女孩没有跑走，举着手上的匕首，防备着向她们靠近的魔族。
她没能防住。
一条蛇悄无声息地出现，攫取了她最后的力量。
女孩先她一步倒了在雨中。
“小霁…”她握不住手中的剑了，而魔族的兵刃也抵到了她的身上。
她没有什么力量，她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幻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她努力修行了十多年，也才堪堪达到百转一段。
如果不是会一些剑术，她也撑不到这个时候。
“为什么？”
她抬起脸。
“为什么？”苏暄大喊着坐了起来。
祝雾寒没有被惊醒，他趴在桌上睡得很熟。
窗外下着大雨，雷声轰轰，掩盖了她的叫声。
又是一年雨季，进入雷月后，洧洲的雨季就开启了。先前天上的阴云也确实将一场大雨倾泻世间。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依旧是一双纤细稚嫩的手，上面根本就没有什么练过剑术的痕迹。
“啊…哈…哈哈哈…”她笑了起来，忽然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
她到现在还不能清楚吗？逃避还有什么用吗？
承认…自己的过去根本不存在是件什么很难的事情吗？真相不为普通生灵所知，而虚假的过往中，真相实际也只说给她听了而已。
她眨了几下眼，眼泪掉在了手中，被她随意地抹在了床铺上。
没想到睡了一觉还省了些功夫，也没想到，自己此刻竟然这么平静。
…还得感谢不断忘记，不断种下的那些暗示，无论是什么都像云烟。
曾经很想要追寻的过往，也同对顾安再的感情一般，消散得…消散得干干净净了…吧？
虚假…有什么不是假的呢？
她转头看了祝雾寒一眼，都不知道自己眼中带上了冷意。
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眸中有光亮起，与她对视着，都没有挪开视线。
“你的神情不太对。”他的眼神柔了下来，“是发生什么了吗？…嗯，这会儿还没到十四，你再睡会儿？”
“别装了，看了我那么久，是在看我刚刚梦到了什么吧？”苏暄本来都要消解的冷意又生了出来，“勿，星坠。”
“…原来他没有这么温柔啊。”勿轻轻笑着，“我还以为他对你说话一定是柔声柔气的。”
苏暄讥讽道：“你自己什么样不知道吗？”
“…毕竟我又没有爱过你，怎么知道爱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苏暄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他这话确实不好回答，只能另起话头：“怎么睡得好好的，就醒了呢？”
先前他的呼吸明明平稳，是处于睡梦中才对。
“你都醒了，我怎么还能睡着？”他揉了揉胳膊，站了起来向她走去，“你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对我的计划很不利…”
眼眸中的光芒早就散去了，他像是祝雾寒一般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你比我想的要坚强许多…也是，我计划中的事你都还没经历过，应该想起的也都未曾想起，若是这样就简单地崩溃，又如何当得起幻生之名？”
“当得起？”苏暄怒极反笑，挣开了他的手，“我从来不想要什么名号…你又在计划些什么？”
勿的笑容温柔，他的右手绕到了她的背后：“不重要，反正你都要忘了。你现在就知道真相，未免有些痛苦也不到时候，不如我帮你忘了，再多快活些时日。”
“我不要！”她往后一退，身体与他的手臂相贴，便立刻推开了他。
“不要什么？反正都是虚假的…你记着一点好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