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汇报,学习,休息。
平淡而单调的生活,只有梦里那履带卷动时哗哗的声音,才是唯一的调剂。
不过夏承安知道,就算这样枯燥无味的生活,也并非最糟糕的时候。
而他心里最不愿到来的那天,正在平淡中流逝的时光里,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宋小林退伍的通知到底还是下来了。
与所有在其他平凡战位上的老兵一样,没有什么锣鼓喧天的阵仗,只是在某个霰雪飘散的傍晚,随着电话线里几道电波的传输,将夏承安不愿面对的消息,敲定成了事实。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宋小林生硬地想要挤出一丝笑容。
然而他终究只是个真实年龄还不到二十,社会阅历几乎为零的傻小子。
那些电视剧里的桥段对他来说难度委实高了些许,哪怕再怎么使劲,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里跳了出来,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面对嚎啕大哭的宋小林,夏承安不知道该说什么。
往日灵活的头脑和犀利的喉舌此刻都跟木胎泥塑一样,脑子那些华丽的词藻在翻腾的心绪中全都化作愧疚、不舍和失落。
宋小林,到底还是要离开了。
他本以为能够凭借自己的聪明智慧留下的人,到底还是没有留住。
夏承安忽然开始理解封定边刚才在电话里的干脆。
也许,越到这个时候,冷漠无情越会让自己感觉好一些。
只是,这样的伪装真的会那么好用吗?
料想,应该不会。
如果真的好用,封定边应该例行公事一般,像指导员那样,说几句振奋人心的话,然后为宋小林描绘离开部队后的宏伟蓝图。
可他到底还是如同机器一样,只是匆匆说明了离开的时间和集合的地点。
或许,他也怕自己忍不住,在电话那头暴露自己的脆弱。
宋小林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虽然极力逃避要离开的事实,可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这个木讷的青年心里如何不是背负着沉重的包袱。
处分和复员的双重压力,让他感觉每时每刻都身陷囹圄。
如今虽然依旧无法逃脱最不愿接受的结局,至少,身心都会随着离开而重归自由。
放下包袱,也就不再辗转反侧。
看着陷入沉睡的宋小林,夏承安沉默良久,到底还是翻开旧书本,将离愁别绪挡在浩瀚的文字海洋之外。
男人的长大往往是从一件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
这一夜过去,宋小林忽然变得开朗了许多。
他开始学着像刘筱云那样,开始与夏承安开起拙劣的玩笑。有时候也像徐振卿那样,在某些事情上变得执拗和倔强。
夏承安知道,这个憨厚的大小伙终于学会了伪装。
如今他所做的一切,明明跟他的本性差着十万八千里。之所以还要别扭地做这些事情,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放心。
他想让自己这个明明对他最不关心的车长放心,会意的夏承安很想找个宋小林看不到的角落,为这个憨厚得有些过分地家伙痛哭一场。
可简单到极致的值班室周遭,根本不可能给夏承安这样的机会。
而时间也随着两人心知肚明的表演,来到宋小林必须要离开的这天。
凌晨四点,一夜未眠的宋小林便在值班室外呼啸的寒风的掩护下,蹑手蹑脚爬下了床。
套上厚重的军大衣,小心翼翼拎着自己的行囊来到门口,宋小林扭头回望铁架床上侧躺着的夏承安的身影,眼中忽然泛起晶莹的泪光。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对于这位后来居上的车长,宋小林心里依旧有深深的不舍。
如果可以,他很想抱着夏承安痛哭一场。
可是他也清楚,如果那样做,夏承安的心里会更不好受。
他也想当着夏承安的面笑着离开,只是,宋小林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
那就只有安静地走,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把哭泣和难受留给分别之后,那样至少能让彼此都有片刻的轻松。
为了这一刻,宋小林从前几天就开始做准备。为锈蚀的门轴除锈,为生硬的门锁涂油,一切,只是为了离开的最后一步,同样安静。
可他不知道,当门锁“咔哒”一下卡在锁槽的瞬间,背对着他的夏承安,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
宋小林多少还是有些天真。
他自以为能够瞒过去的,也终究只是他自己罢了。
侧耳听着那道孤单的身影淹没在狂风之中,匆忙起床的夏承安立刻拨通了连部值班室的电话。
片刻之后,从值班员口中得知宋小林提前离开的消息,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的封定边也忍不住开始骂娘。
虽说夏承安与宋小林戍守的值班室距离营区直线距离不过二十多公里,但顺着蜿蜒的大路走回
来,少说也得四五个小时。
这么远的路,这么冷的天,这样的做法未免有些太过胡闹。
“宋小林这个混球,平时怎么没见他这么机灵。还有夏承安,他脑子是被门挤了吗。这么危险的举动他为什么不拦着?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