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信伯。”皇帝说道,“你可记得,赐你爵位的那封圣旨上写了什么?”
顾越心想我哪记得住啊?我最讨厌背文言文。
他假作思考,随后道:“乃是……嘉奖我在甘州事中有功,还养育了顾栩。”
皇帝笑得意味不明:“你谦恭孝悌,抚养兄嫂的遗子,勤谨慈爱,无一日懈怠。你自己说,朕这般夸你,可夸对了?”
顾越心里一紧。
皇帝此言……是知道了什么?
顾大石虐待顾栩之事,顾家村乃至柳犁镇,知道的人并不少。殷王查的出,秦昭月查的出,皇帝怎么查不出?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越沉吟片刻,觉得还是不要和皇帝耍心眼的好。
他重新跪下,恭敬道:“陛下九五之尊,日理万机,孜孜以求,掌天下之要事,竟然对我等市井百姓琐事也洞若观火,心细如发,不愧是陛下,陛下圣明!”
皇帝被夸得微微皱眉。
“一副奸臣之相。”皇帝锐评道。
他说:“两年前,你究竟如何对待顾栩,你自己心知肚明。”
“是。”顾越还能说什么?他是穿了,但不代表顾大石做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
“朕倒很是好奇。你对顾栩深恶痛绝,六年来,只有折磨虐待,自己也酗酒好赌。”皇帝冷冷道,“何以一夕之间全然换了态度,对顾栩殷勤了起来。”
顾越背出冷汗。
全看出来了?不会吧!
如果只是觉得他是什么人派来的卧底还好说,但若从棺材里死而复生的事被人注意到,让这些人联想到什么妖邪作祟,那他真是要死了。
历朝历代,没有皇帝会容忍这种事情。
“陛下……实不相瞒。”顾越组织着语言,“其实两年前,我曾被人威胁,又一番好言劝告,这才幡然醒悟……”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皇帝轻轻冷笑。
“你怕是得了什么人了指点,知晓顾栩乃是慎王苏家后代,认定有利可图,这才变了态度吧。”
顾越大松一口气!
他故意提及有人威胁劝说,就是为了把皇帝的猜想引到这上面来。
比被人发觉他是孤魂野鬼上身,或者鬼怪化形强得多。
皇帝看到,顾越明显颤抖了一下。
他伏在地上久久不语,皇帝见状,更认定了他方才的猜测。
“那个人是谁?”皇帝冷声问道。
顾越心想,是谁好呢?
让我看看把这个脏水泼给谁更合适些……
顾越酝酿片刻,犹豫着抬头。
“陛下的心中……也许有所猜测了吧。”
“你想揣度朕的心思?”皇帝笑了一声,“胆子倒是够大,只怕你脑袋只有一个,掉了就没了。”
“……陛下,臣纵使有些本事,也不过是市井百姓出身。”顾越低声道,“臣心里清楚,有些事情,不是臣能参与操纵的,臣不过是想要赚些小钱,让自己好过些……”
“你不能?”皇帝语气仍旧冷得吓人,“你不能,但你唆使顾栩插手甘州之事,让他搏了如此大的一个名声,让朕不得不看见他。慕游的计划,就这样巧合让你一个经商的百姓撞见,还阴差阳错破了阴谋。你是有天命眷顾,还是有人背后提点,这样的好事,叫你全然撞见?”
“顾大石,朕不是傻子。”皇帝说道。
顾越默然。
“是谁?”龙椅上的人冷冷问道。
顾越深吸一口气。
“……此事对陛下,并无害处……同为北秦之正统,陛下何苦?”顾越弱声道。
太子是正统储君,但这不代表皇帝就能容忍。他尚未驾崩秦昭月就在朝堂上弄权,这是大忌。
顾越只假作自己不懂,因而如此回答。
皇帝只是看着他。
秦昭月早已暗中接触顾栩,是他能够料想的事。这个顾大石的背后有人指点,是他查出的结果。
温清受人指使陷害秦昭宁,一时间,朝堂众臣纷纷具折参奏,他因此起了疑心,未曾治秦昭宁之罪。秦昭宁自年前都在府中闭门思过,又有太后担保……皇帝对他的疑心已经去了大半。
秦昭乐,在柳犁镇隐居一年,直到两年前才被召回京城,这是否是个巧合?
他背后有西胡支持,难保没有不臣之心。但西胡……西胡王此人,如何有此城府,西胡也数年没有异动,两方通商,只有好处。
秦昭辰,看似无碍,实则已被软禁,除非新帝登基,否则不会有半分出来的可能。
老四……更不像有大志向的人。
皇帝摩挲着扶手,细细思索,御书房内一时寂静。
顾越趴着,出了一身白毛汗。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等皇帝的脑子转完。
“你认为,秦昭月最后会成为皇帝?”皇帝忽然问道。
顾越直了直身,虽然没有看向皇帝,但恰到好处露出明显的震惊之色。
“陛下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是储君,如何不能……”
“他还没有当上皇帝,便行这诸多权术之事。”皇帝道,“你以为朕,会乐见此事么?”
顾越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