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赵家的厅堂,宋春雪便明白道长为何一直对赵家心存仁心。
精致的木质轮椅上坐着个气质卓越的年轻人,一眼望过去就让人心生欢喜。
他身上带着一股天生的菩萨相,是至纯至善之人的才有的面相,他那双眼睛充满灵性,悲悯和善,洞若观火。
“道长来了。”
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轻轻滚动轮子,轮椅往前挪动。
“我刚醒来就听说了二哥让人冒犯了道长的事,心中实在着急,想着跟道长当面道歉,还好你来了。”
他看到了宋春雪跟谢征,清亮的眸子更添光亮。
“这二位是道长的朋友吗?”
道长抬手按在他的头顶,目光温柔,“这位是跟你提过的师弟宋春雪,这位是谢征谢大人。”
“见过宋道长,见过谢大人,”年轻公子拱手行礼,“在下赵池墨,排行老六,你们可以喊我赵六。”
看着跟三娃年纪相仿的孩子,宋春雪心中不忍,拱手还礼,“见过六公子。”
“听闻道长提起宋道长痴迷修行,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幸会。”六公子随后看向谢征,“赵六一直敬仰谢大人,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大人,是赵某之幸。”
谢征拱手点头,只有一个女儿的他也心生怜悯,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各位请坐,尝尝我的茶,前几日有人刚送的,还没机会品尝,不如一起来尝尝。”
说话间,有人坐过来轻轻推着轮椅来到茶桌前。
赵家其他人没有进来,都在外面站着,听到里面的交谈声还算和谐,赵家老爷子这才跨进门槛。
“小六,今日感觉可好?”说着说着,赵老爷子已经哽咽不已。
“父亲,你又何必如此,生死有命,何况我已经因为道长苟且偷生了三年,这已经足够我下地狱之后赎罪了,你们还想要他为了我自毁修为不成?”
六公子语气低沉,看着丝毫没有将死之人的沉闷颓废之气,目光沉着坚定,跟赵家人的圆滑倨傲完全不同。
宋春雪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若不是听到他还父亲,差点以为是祖孙俩。
“是当爹的不好,让你受苦了……”
“父亲,你跟二哥该给道长赔不是,你们竟然将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用在道长身上,父亲,我很生气。”六公子态度强硬,“还有二哥,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为了我的病在外面越是横行霸道越是作恶多端,我越是不得安宁吗?”
说到这儿,六公子闭上眼睛,“能够生在赵家,替赵家背负命运的恶果,我毫无怨言,但你们若是不顾我的意愿,强行为我续命,我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我儿……”赵老爷子的腰越来越弯,颤颤巍巍的走到椅子前坐下,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宋春雪跟谢征视线相交又无奈撇开,难怪道长会在这件事情上优柔寡断。
道长端起茶碗尝了一口,全程眼睑低垂没有说话。
一时间厅堂内很是安静。
“请二哥进来。”六公子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是。”
话音未落,赵简从外面进来,目光平静温顺的不像那个睚眦必报的二当家。
“小六,你喊我。”
宋春雪别过头,心想他们都挺疼爱这个弟弟的,神态是不会骗人的,能装出来,但她如今能分辨清楚。
她现在忽然明白,道长为何没有解释,反而带着他们来赵家了。
师兄还是师兄,并非如今变得优柔寡断了,而是眼前的事他不好决断。
她猜测师兄还是想救这位公子,只是不是以命换命的方式。
这种事情她曾经有所耳闻,听说行善积德能改变人的寿命,师兄当初愿意施以援手,是想赵家人齐心合力救下六公子。
可惜……
如果赵家人真的这么听话,这么在意德行的话,六公子不会是这样的。
“二哥,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我没什么好遗憾的,你也不要再因为我做下不可饶恕的事情,我也是修行之人,深知你们违背我的意愿逆天而行,就是在害我。”
说到这儿,六公子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不由笑道,“你们为何觉得英年早逝就是可怜呢?我不觉得自己可怜,只是老天给我的时间短了点,但我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因为赵家这么大的基业都得到了。”
赵简低着头小声道,“可是你还没成亲,你还没……”
“二哥,”六公子无奈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想成亲?”
“小六,我知道你心宽,可是你是我亲弟弟,我想要你活得久一点,我们都无法承受你要先走一步的事实,爹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个在外面圆滑世故,让人瞧不出什么破绽的赵家二当家,沙哑的嗓音渐渐没有声音,咬着嘴唇抹眼泪。
宋春雪凝眉,把人家从窗户上扔下去,好像是过分了些。
虽说怜悯同情没必要,没人想要那东西,可宋春雪忽然明白,人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只是在是非利益跟诱惑面前,世间少有人是正人君子。
俗人之所以为俗人,是有人性。
很少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