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嫂子?
如果年轻时的她,会因为这个称呼心跳加速,欢心非常。
可她这颗心八十多岁了,已经不会因为这温柔的枷锁而开心了。
任何新的身份新的头衔,都是对灵魂的束缚,如温水煮青蛙,如裹了蜜糖的毒药。
一无所有需要依附别人而活的时候,不会在乎这些东西,活着最重要,尊严与权利无非是往自己心口上扎刺。
但她现在能靠自己活下去,从前发觉不了的东西,渐渐地清晰起来。
在庄子上那些人的眼中,她现在翅膀硬了还想上天。
所以,她回不去的不是李家庄子那间小院,而是不想回到他们一张嘴就能跑出铁链和绳索的牢狱了。
“嫂子别站在门口,快进来。”
宋春雪回神,平静的看向谢征。
来客人了怎么不跟她说一声,提前避一避。
他应该是故意的。
他的心意很明显,或许他是乐意给她一个名分的。
可她不想要。
一定有人骂她不知好歹。
看谢征也盯着她,看她作何反应,宋春雪就知道躲不过去。
她带上笑容,“还不是嫂子,别这么喊。大家快请坐吧,不嫌弃的话尝尝我做的臊子面。”
她咽了口唾沫,饿得能连吃三碗醋汤臊子面的,但忽然来了三个人,她怕是一碗都吃不到。
谢征这才开口,“坐吧,既然来了就尝尝西北特色,宋姐手艺特别好。”
“……”他可真敢说。
三位男子年纪不一,但应该是跟谢征相熟且关系不差的人,不然不会这个时间来。
“哎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闻着很香,看着也很诱人,不会给嫂子添麻烦吧?”
“我们着急见谢大人,忘记让人先禀报一声了,还请谢大人见谅。”
宋春雪笑容得体,“就怕你们吃不惯,要知道你们来,就该多备几个菜。”
谢征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自然熟络的招呼,“快别客气了,坐下吃,你们能来谢某甚是意外,待会儿喝两杯。”
站在门外的小厮连忙去厨房吩咐,备些喝酒的小菜。
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刘春树一边在盆里揉面,一边吩咐掌勺的厨子,“多放点蒜炒香,宋道长跟谢大人吃醋汤臊子面都能多吃些,这面开胃,肯定不够,来个人帮我揉面,多揉会儿。”
“我来!”
“另一个锅再炝些醋汤,一定要用小葱的才香。”刘春树再次指挥道。
厨房里的都是在谢府多年的老人了,被这样指使心里不大舒服。
吴大厨一边颠锅一边旁敲侧击道,“那位妇人是什么来头,为何你称呼她为宋道长?”
“她如今修道,咱们谢大人是人家的师弟。”刘春树知道他们的意图,言简意赅绝对不多言。
“啊?大人怎么跟道姑扯到一起了?看长相跟咱们谢大人勉强般配,但跟先夫人比差远了,对谢大人不够温柔体贴,甚至还要咱们大人捧着人家,这怎么受得了。”吴大厨评头论足道,“穿得也跟个男人似的,带出去不体面。”
刘春树嗤笑,“你懂什么,之前多的是穿着得体的大家闺秀,可惜入不了咱们大人的眼。谢大人是那种注重外表的人吗?曲意迎合阿谀奉承的女人看着是体面些,但配不上咱们离经叛道,不为世俗折腰的谢大人啊。”
烧火的小厮点头,“说的也是,那妇人瞧着亲切,对咱们下人也体贴,还亲自下厨呢。”
吴大厨嗤之以鼻,“没名没分,刚来谢家就把这儿当自家里,还用下厨这一招讨好大人,我看也没好到哪里去。”
刘春树将面丢到案板上,拿起擀面杖擦了擦,“你是觉得人家抢了你的活儿吧,让你歇一会儿还不乐意?”
一旁的婆子在捞面条,“快别说了,将面端过去,大人最不喜欢嚼舌根,小心挨罚。”
厨房里热热闹闹的,主屋也有说有笑。
大家发现谢征带来的这位女子行事大方,不矫揉做作,也没有摆架子,渐渐地也放开了聊这些年的事。
得知谢征拒绝了回京任职的事儿,三个人都很惊讶,说他不识时务,但等谢征谈起金城那边的百姓衙门百姓,大家又觉得他做得对。
他们对宋春雪的面赞不绝口,还不好意思的续了第二碗。
之后又喝了酒,嗓门也大了,几个人谈笑古今,得知谢征如今还开始打坐修道,对他此举甚是推崇,直言羡慕他不畏世俗还敢跟皇上甩脸子的直率。
谢征也问了他们这些年的经历,得知他们儿女还算出息,其中两位也都孙子绕膝,开始享天伦之乐,倍感欣慰。
只是说着说着,便谈到了生老病死,直叹今晚这面着实劲道,就是有些不好嚼烂,长面总栓在牙齿上,这两年牙齿脱落的多。还好肉菜都很照顾老牙板,很好下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随后,大家又问起彼此的身体是否康健,可常吃什么药来缓解腿脚疼痛,说好几年不听曲看美人了,都不敢过眼瘾了,想多活几年。
听得宋春雪感慨不已,他们这群人开始老了,有些身子弱的同龄人有个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