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清晨。
阳光清亮的像是用水滤过一遍。若是平常,这是个不错的日子。然而搁在这穷乡僻壤,就是连刷个牙都不方便。到处找不到姜汁,细辛等可供刷牙的药物。没办法,云缨只能截了一段杨柳枝,就着盐巴,囫囵刷个牙。
在这种干旱的地方,此等行为无异于奢侈。但是她清晨刷牙刷惯了,能讨来一口水,就是不喝也得刷。
为了不引人注目,只能偷偷摸摸,站在后花园摘叶刷牙。刷完了牙,正巧看到武长坤和何方圆也偷偷摸摸地拐过花园。她便跟了上去。
主簿何方圆依旧穿着一身补丁衣服,摇头晃脑道:“看来这次来的不是靖王那边的人啊。不见他们要贿赂,也不见要美女玩乐。”
“是啊。”这回开口是武长坤:“尤其是那个姓云的,虽然年纪小,却熟悉县衙账簿。若不是之前已安排好,只怕也会落人口实。”
“大人多虑了。我们本就光明磊落,粮食,我们发了,一批批,都是有官吏登记在案的。哪有遗漏?”那何师爷捻须微笑:“大人的作风磊落,谅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的。不过几日,就可走了。”
武长坤皱眉道:“对了,那个绿水村聚众闹事的乌公子怎么说?他还是不愿意去京城投靠靖王殿下吗?”
何方圆踌躇满志道:“大人放心,那个乌公子现在地牢,怎么都跑不了了。读书人嘛,总有学而优则仕的念头。我再开导开导他,说不定就想通了。他可真是个国士。”
这是一个时辰前,云缨听墙角听到的。先不说这“光明磊落”之事,为何要偷偷摸摸地说。不过,如果武陵的赈灾一事真的牵扯到靖王。那么连郑君琰,她都不能信赖。
芊芊昨日来信了。信中说:自从下书房事件之后,靖王收敛了许多,甚至自请去边疆带兵,为国效力。帝心大悦,说靖王有此志向,很好。却没有批准。倒是有消息放出来说:明年朝廷将举十万大军去平城剿灭海叶叛贼,带兵的是郑丞相。
皇帝亲郑家,这也代表着靖王再度崛起了。
但是,君威难测,谁都搞不懂,这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暂且装作小白模样,陪着郑君琰“微服私访”的行程,一路先去了大泽乡的赈灾点。
设在田地里面的舍粥棚,非常简陋。
就几张桌子,几口水缸粗的大锅,灾民排队领粥,前来领粥的人数需要排队一个时辰才能领到粥。但是发粥口有五个……她推算了下,晌午时分,大泽乡施粥点约莫有难民一万五千人左右。然后是夏家村,人数一万。王家村,人数两万……
统计完了,云缨弹了弹手边的一堆纸:“郑大人,你过来看看,有很好玩的事情。”
郑君琰看她手边的是“武陵县在册田亩总数一览”,下面详细开列了武陵各乡镇田亩总数、粮税总量。还有一份是开国五年,朝廷测量的土地情况。其下还有数笔朱砂批注。可以看到:元启四初,武陵大县在册田亩共四十万八千九百亩。
云缨又拿出彻夜算出的数据——十年之后,武陵县的田地缩水了十万亩。只有三十多万亩登记在册。
“这有什么问题吗?你直接跟我说。”郑君琰不耐烦了。
云缨莞尔一笑,指着人口数量那一栏:“大人,即使耕田没问题。但是人口有问题。我想,大概是……这件事暂且不能轻易下结论。”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果然,郑君琰很不满意地追问。然而,这个猜想实在太过大胆。郑君琰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信赖,与郑丞相关系如何。她都不知晓,如今之计,还是韬光养晦的好。既要有所为,也不能祸从口出。
云缨开始闭目养神。忽然车子停了下来。郑君琰眉头微皱,驾车的青龙挑帘道:“大人,有个女子当路拦轿。”
下车一看,一位妙龄女子跪在路中央,双膝下压着一张纸,纸上用幼拙的字迹写道——立执照:婚书人刘门杨氏,因丈夫亡故,家中田地荒废,无以为生。情愿卖与有意人为妻。文银十两,便可买妾身。自交价后,永不反悔。
原来是个卖身的小寡妇。
这荒灾的年头,为了能活下去。这些无依无靠的农户,不惜卖儿卖女卖身。
云缨心生悲悯,摸摸身上没有钱,暂且放下面子,拉了拉郑君琰的袖子。小声道:“帮帮她吧。回去我还你。”
“还用着你还。”郑君琰好笑,任凭她拉着袖子,很受用道:“你那点俸禄,还不够本大人塞牙缝的。”
云缨这才发觉手上的质感:蓝色便服的料子是上等的湖州丝绸。袖口与浅蓝色领内微露一层白色中单衣缘,铺整的无一丝多余的褶皱。不禁手上加大了力气,恨恨扯了扯——奶奶的,这件衣服就够她三个月的俸禄了。
郑君琰看了一会儿,说道:“把头抬起来给我看看。”
那小寡妇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梨花带雨的杏眼,瓜子脸,樱桃嘴。眉不点而翠。身段窈窕,一双手,虽然白皙,不过结了厚厚的茧子。
“倒是值这个价的。”郑君琰问道:“为何拦官轿?”
“大人。这年头,除了官老爷,还有谁家能揭得开锅。奴家生计困难,别无他法,才来卖身。若是您买了奴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