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先前查看了铁栅栏的断口,他自然已经发现了端倪。
蔡知州拿着那些锯断的铁栅栏又看了看,还是摸不着头脑。
他唯一能看出来的是,铁栅栏的断口处有细细密密的锯断痕迹,除此之外,他就看不出什么名堂了。
朱允熥在旁边笑着解释道:“蔡大人你看,这些锯痕都是从右到左排列的,最后一下的连接点上有扯断的毛刺,这是铁栅栏快锯断的时候,窃贼用力掰开铁栅栏造成的。”
“蔡大人你看这些铁栅栏的上下排列方向,你再想想他们用锯子的模样。”
蔡知州举起右手比划了几下,忽然恍然大悟。
铁栅栏折断的角度,从库房外面是无法实现的。
只有从库房内部用锯子,才能出现这些锯痕。
朱允熥继续说道:“这两个家伙觊觎库房里的银子,所以分好几次去慢慢锯断铁栅栏,所以铁栅栏的断口上,才会有新旧不一的锯痕。”
“外围的锯痕已经有生锈的痕迹了,里面的锯痕却还是新的。”
“这些铁栅栏想要完全锯断,必须花费很长时间,所以他们分成了很多次,每次锯断一些,等他们要作案的时候,只要上去使劲一拉一拽,已经快要被锯断的铁栅栏就被他们扯开了。”
蔡知州又惊又喜又愤怒,他冲过去朝两个嫌疑犯狠狠踹了过去:“你们两个监守自盗的狗东西!”
两个嫌疑犯脸色惨白,其中一个还在大声狡辩:“大人,不是我们干的啊,三千两银子,我们怎么运的走啊?”
蔡知州一时语塞。
案发之后,他在库房的周围进行了仔细查看。
如果是罪犯将银子从气窗打包丢出来,气窗下面肯定有杂乱的脚印和重物落地的痕迹。
但气窗下面什么都没有。
不过库房的墙壁上倒是有脚印。
朱允熥看了看脚印,发现只有上下两行脚印。
这说明:两个嫌疑犯从库房的外围攀爬了一趟,就偷走了三百斤银子。
——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年头的普通人家都是温饱水平,两个嫌犯谈不上有多么强壮。
以他们的能力,扛着身体还重的银子,爬出库房还要运走银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蔡知州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两个狗东西,是怎么偷走银子的,还不快快招来?!”
朱允熥笑着向于谦问道:“小于谦,别光顾着看热闹,帮帮知州大人才对啊。”
于谦点点头,他指着库房门口的一对狮子说道:“银子就是从这里被偷走的。”
“他们偷到了银子之后,将银锭放在这两座石狮子里面,然后找了机会置换。”
“库房里面的绳索、锯痕,都是他们故布疑阵的手法,让大家觉得是有外面的盗贼偷了银子。”
蔡知州惊讶的走到狮子旁边看了看。
这种镇宅避凶的石狮子在衙门或者大户人家很常见。
不过夔州府衙并非富庶之地,“石狮子”其实是半木半石的结构。
仔细查看之后,可以发现这两个石狮子看起来比较新,石狮子的底座边,泥土有翻动的痕迹。
见朱允熥他们已经查到了石狮子,两个看守终于认罪了:“大人,我们招供,我们什么都说!”
这两个半木半石的狮子,是工匠马有荣制作的,然后卖给府衙的——不过这已经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了。
马有荣制作的石狮子并非只有一对,店里还有其他成品。
今年夔州的赋税不错,马有荣,还有这两个衙役动了贪念,便打算打算将库银偷走。
两个库房看守伪造了案发现场之后,将银子放进石狮子的底座,然后利用修缮、更换石狮子的时候,将银子藏在石狮子里运走了。
因为这石狮子修缮的事情早在一个月前就定下来,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两个嫌犯跪在地上磕头:“大人,马有荣让我们顶罪,说府衙找不到我们偷盗的证据,审讯一会也就会把我们放了,到时候他愿意跟我们平分那些银子。”
蔡知州呸了一声:“你们可真是鬼迷心窍!”
“来人,把他们给我关起来!”
“黄峰,黄峰,赶紧点齐衙役,去把马有荣那个狗东西抓起来!”
“不不不,本官要亲自去!”
蔡知州风风火火的往外走,十几个衙役跟着他,一路风风火火的朝着马有荣的工匠铺跑去。
朱允熥和杜诲之等人跟在后面,朱允熥笑着说道:“这个蔡知州,性格莽撞毛糙,就这么跑去找马有荣算账,我看他要吃大亏。”
杜诲之点头说道:“陛下所言极是。”
两座石狮子,加上里面的库银,一座石狮子的重量恐怕就有三百斤上下。
马有荣和他的伙计能够搬动这些石狮子,而且还要举重若轻,肯定都是臂力惊人、武功高强的狠角色。
蔡知州这么莽撞的带领衙役过去抓人,没准还会被马有荣给反杀的……
对于这个蔡知州,朱允熥还是颇为欣赏的。
大明的官员一个个“之乎者也”,当官的态度都是空谈较多、实务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