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首都星,霍恩星落后得恍若另一个世界。这颗星系的人们甚至还保留着早就被废除的前星际作息系统。
一日三餐,并额外花费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睡眠。
吉顿冉在星舰进入霍恩星领空时便陷入紧绷状态,像是拉直的棉线,勾引人去拨弄。
他一贯的面无表情,但沈衿就是知道,他正在悲伤。
吉顿冉并没有要求员工们的陪从,而是不知从哪里推下来一辆黑色摩托,头盔一戴,将幼崽往胸前的兜里一塞。
摩托轰鸣声响起,落后的能源燃烧释放出带着黑褐色的刺激性尾气。
吉顿冉也彻底地融入了本地人的生活。
他对这里很熟悉。
固执从他衣服里探出头的沈衿这样想着。
柏油路因年久失修,坑坑洼洼裸露出带着泥沙的地面。
沈衿的毛发被风收拢,疯狂拍打吉顿冉的胸膛。
他垂眸,确认沈衿的安全后,再一次拧紧油门,轰鸣声中,摩托腾空跃起,在空中维持数秒的停顿后抵达地面。
有在黑色的尾气中消失不见了。
被风吹打了许久,吉顿冉才来到一处无人的荒原。灌木一丛丛聚集,最高也不过到他小腿的位置。
吉顿冉在手环上迟疑,两个呼吸后才收起外骨骼,坐回了轮椅上。
不仅如此,他几乎是将身上的所有电子用品都关掉了,除了与显示沈衿位置的定位手表。
沈衿注视着他的动作,等待吉顿冉的解释。
轮椅咕噜噜穿过荒原,乱石上,碰撞的声响、颠簸格外明显。
她看见吉顿冉为了控制平稳而暴起的青筋。
就这样沉默前进了一个小时。
他们抵达了一座山顶。
说是山,但用土坡形容方才合理,垂直落差不过五十米的人工堆叠的凸起。
上面竖着两块石碑。
“这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坟墓。”
吉顿冉已经将轮椅停到土坡之上,面对石碑一米的距离。
沈衿换了个姿势,面对着吉顿冉盘坐着。
吉顿冉原有的三分伤感,也被她的转身敲散了。
相对于这片荒原而言,五十米高的土坡已经是最高的山。
呼啸的风声中,吉顿冉像是在叙述与他无关的故事。
“我的父母。”
他顿了顿,组织语言,“是狂热的古文明追求者。”
吉顿冉的心情并不平静,他握紧了拳头:“狂热到,连首都星的日用科技都不屑使用。他们一生都在寻找古文明遗留的乌托邦。”
“当然,他们斥巨资购买了最先进的星际穿梭飞船。花了几十年,来到这里。”
“我是在这里出生的。”
“他们常年穿梭宇宙,民用飞船无法百分百阻挡射线辐射,他们又不愿去首都星的医院检查、修复,所以,这样条件下孕育出来的我,体质天生便比同龄人要弱。”
“我独自在这里长大,直至我五岁时,双腿肌肉开始萎缩,脑域也没有任何开发迹象,他们才开始焦虑。”
“他们放弃了自己的古文明探索计划,把我带回了首都星。”
吉顿冉手已经掐到青紫。
沈衿默默将他的手拉到一起,在用自己的身体团住。
乍然放松后,指尖处连鲜血的流转都带着冰凉。但更大的皮肤表面却有源源不断的热度汇聚于心。
吉顿冉腰微弯,像沈衿靠得更近。
“他们把我扔在这里五年,又把我扔到庄园里三年。然后他们死了。”
“医院的诊断告诉我,长期放任的损伤已无法痊愈,切掉这双腿,换一双仿生腿亦或者金属腿是最好的办法。”
“我拒绝了。”
“我的脑中一直盘旋着他们嘱咐的话。”
“你知道,他们偶尔会来看我,那是我最快乐最期待的时光。每当他们临走前,在我面对最痛苦的分离时,他们都会叮嘱我。”
“他们告诉我,我的身体是神明的礼物,它至高无上。我要好好保护它,不能让任何科技……污染它,包括修复舱和药物。”
吉顿冉有些自嘲:“我那时,是不是很傻,居然能信这种鬼话?”
“他们架着最先进的飞船,配备齐全的修复舱营养剂全宇宙遨游。而我将他们的嘱咐视若珍宝,窝在自己的小床上,生病了也只敢喝水。生怕被污染了,他们连偶尔的见面也不愿再来。”
“再后来啊,他们死了。”
沈衿听到了吉顿冉的笑声,几不可闻,吹散在了风里。
石碑就这么安静竖立着,与吉顿冉遥遥对望。
“他们死的那天,我高烧昏迷。大伯怕我死在庄园里让他名声扫地,便将我抱进了修复舱。”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修复舱,也是我睡过的,最舒服的觉。”
“大伯和野总是将我的高烧和父母的死亡联系在一起,自顾自为我脑补了隐忍、为父母报仇的悲惨戏码。毕竟,他是那次旅行怂恿者,也是得利者。我理应将父母的死亡归咎于他。”
“或许他都不知道,我其实也在那么几个瞬间,不想要这样的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