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康氏的话,裴钧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的确是他曾有过的心思。
他恨裴锋磊,觉得像他那样薄情寡义的男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心和忠诚,康氏早在害死他的时候就算第一回背叛了,这回私通有孕不过是第二回,比起第一回只是小巫见大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儿,不算多稀奇。
相较之下,吴姨娘陪伴裴锋磊多年,得他宠爱纵容多年,还育有一双儿女,既有男女之欢,更有夫妻情谊,论起裴锋磊最爱的女人,论起对他的感情,当数她最为深厚,那么,她不是应该对他忠贞不渝么?无论生死。
可她却是先耐不住寂寞的那个人,还拉着康氏一同沉沦,她的背叛着实是让人意外的。
若是从前,他兴许会觉得果然如此,心里少不得痛快几分。
只是一朝心境变化,他感到意外的同时,竟也为裴锋磊感到一丝可悲。
可悲的原由来自何处?
难道是因为他终究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么?他对裴锋磊还尚存一丝孺慕之情?
还是因为他也被自己视若珍宝的女人彻彻底底地背叛过呢?
他忽然有点生气了,不由得开始计较姜瑜的背叛,他觉得自己还是对她太宽容了。
而此时,两个女人都为了各自的孩子在哀求。
吴姨娘后悔了吗?显见的,不是因为心虚,不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裴锋磊,是怕连累儿女丢脸,好像也是可以理解的。
康氏对孩子的爱又从何而来呢?这孩子现在不过只是一团没有成型的血肉,她也不爱那两个男人,便更说不上爱屋及乌,她说孩子是她的盼头,他不免觉得荒谬。
在他看来,康氏这一生,结局已定,自身尚且难保,何谈抚养一个注定不能堂堂正正活着的孩子,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一旦被人发现,她们母子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又何苦带这孩子来世上走一遭?她脑子真是糊涂了,连这样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
裴钧煜对她道,“你可想过生下来之后,孩子的出路在哪里?你能为他做什么打算?就为了你的一己私欲,难道你要让他跟你一样,一辈子被困在这儿吗?一辈子胆战心惊地活着?届时你又要如何跟你的孩子解释他的身世?难道你要告诉他,他是你私通的产物,是永远见不得光的存在……”
说着说着,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异样,不再说下去。
康氏眼里垂死挣扎的那点光,随着他一句又一句冷酷残忍的话渐渐熄灭,她明白了,她没有资格把这孩子带到世上,生下他,才是害了他。
哑婆端着一碗滚烫的药进来,她把药轻轻放在桌子上,向裴钧煜矮身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药的苦味太浓太重,很快就在静谧的空气中突兀地蔓延开来。
康氏转身看去,一下就看到了桌上的那碗药,心口顿时涌上一股犹如蟒蛇缠绕般绝望的窒息感。
吴姨娘快快起身,把那碗药端起来略吹了吹,然后稳稳递到了康氏嘴边。
她的泪水滴答滴答掉进了药碗里,吴姨娘一手扶着她肩膀,眼神急切的看着她,无声地催促她赶紧喝下。
康氏一动不动,只一味地哭,吴姨娘飞快地看了看裴钧煜的脸色,怕有变数,心一狠,咬咬牙,把碗边强硬地抵进她两瓣嘴唇里强灌。
大抵药还是太烫了,烫得康氏本能地张开了嘴,哭声中夹杂着吞咽声,终于痛苦地吞下了大半碗药。
吴姨娘心疼的把康氏紧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发,轻声安慰,静静的等着药效发作。
裴钧煜想走,他该走了,但不知是被什么留住了,目光落在地上的空药碗上,脑海中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他和姜瑜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可怜的没能出生的孩子,也是被她喝药打了。
他以前总觉得姜瑜太狠心,即便他知道自己也有责任,但他还是怪她不由分说便擅自决定不要那个孩子,连知会他一声都不曾,甚至打掉以后也极力隐瞒不让他知道。
那时,他更在乎姜瑜对他的感情,只觉得孩子跟他们无缘而已,其实并没有多伤心。
如今想来,她或许并不只是因为那一晚被他放弃而失望,更无法说明她那时对他有多深的爱意,恐怕也同康氏一样,是一心为了那孩子好的。
可惜他那时太自私,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忽略了她的感受。
他没想到,时隔多年后,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真正理解了那时的她。
他曾经想过,如果那个孩子能生下来,姜瑜有了软肋,她会妥协吗?
若是有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在,她会不会舍不得孩子,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决绝地离开他?他们是不是就不会生离那么多年?他是不是就不会痛苦那么多年?
可即使是在幻梦中,那个孩子也从未出现过。
这或许是对他的惩罚。
姜瑜悼念的是孩子,为此曾深受折磨。
而他只是在失去她以后才无比遗憾没能用那个孩子留住她。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姜瑜离开他以后反而愿意生下乐安和喜安,明白了他到底比谢宴差在哪里,谢宴给姜瑜的,那般直白坦荡的爱意和身体力行的庇护,以及爱屋及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