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画卷再次被毁去。
他明白,这树下人并不是幻境,它真实的被自己画了出来。
可其他人已经快要被幻境逼疯了。
地面上的画每被毁去一次,他们就要重新进入新的幻觉一次。一次又一次,几乎无止境。姜遗光能看到地面上画中的入镜人们几乎都在发狂,不是拼命奔跑,就是以头抢地,几乎能从画上听到他们哭嚎的声音。
姜遗光已经顾不上他们了,回身一踢,将扑过来要偷袭的树下人再度踢到树干上,重重落地,再闪身来到它身前,手里用做画画的带尖头的木棍从它脖子上刺了进去。
树下人倒在树下,不动弹。
它好像死了。
原本伸出的要反击的手,悬在空中,缓缓地、一点点落下,好似它在死去的一瞬间就变得僵硬。
姜遗光抽回木棍,心跳得很快。
死去的树下人手一点点落下的情形,何其熟悉?不正是他和兰姑刚见到榕树时碰见的情景吗?
树下人因为死去,手臂才一点点落地,他才会将画卷抽走。
也正是因为他将画卷抽走,才有了后面一系列事情,他才会画出这树下人。
实在是太古怪了,这幻境中不仅真真假假分不清,就连事情发生的顺序也理不清楚。
姜遗光转头看向地上的画。
他的画再一次被毁了。
可他不能不继续。
一旦他停下笔,画卷上的画面便会自动飞快地演变,最后演变成入镜人们如今的状况,包括他在内,无一不处在生死边缘。
如果姜遗光不改,画面上也会自发生出入镜人景象,且他们会立刻按照原定的走向被杀死。
因此,姜遗光需要一次又一次地改变着他们的命运。
那些入镜人都不知道他们所经历的自己认为的幻境,都是确实发生过一次的事实。每每到濒死之境,就被姜遗光生出的幻觉打断,抹去,而后,再重来一遍。
包括黎恪在内,他所有还活着的入镜人,都已经历了不下二十次的幻觉。
那些幻觉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们现下还活着,全靠一口气死死吊着——他们还记着自己在死劫中,要活着出去。
姜遗光思索许久,还是决定赌一赌。
他手中的画笔伸到了榕树顶上。
将榕树从顶端开始抹去。
画卷、榕树、王国……
画卷或许是封印着什么,让这几大诡异古怪的王国能够按照畸形的秩序运转下去。
画卷破坏后,他们从王国中出来,便立刻被榕树所迷惑。
榕树、皮囊……他想起了镜外自己收的一个或许和其相关的恶鬼。
既然画被毁,相应的,他也该把榕树毁去。
树枝在画卷上绘着的榕树顶端抹去的一瞬间,姜遗光听到了巨大尖锐的嘶吼声,山呼海啸般从树中传来。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吼声,分不清男女老少,甚至有些像野兽咆哮,说这是几万个恶鬼齐声嘶吼也不夸张。
他忍着那股耳朵都要被震破的疼痛扭头。
视线所及之处,高高的榕树顶上,繁茂枝叶簌簌落下,树枝上挂着的那些轻飘飘惨白的人皮张大,齐声哀嚎。
风仍旧在吹,他们在树枝中飘荡,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齐齐看着姜遗光,目光怨毒、阴森,冰冷无比。
简直像年节时挂在树上的红灯笼,或者应该说是一堆瘦长白灯笼,飘摇不休。
姜遗光扭头看着那棵树,继续伸手,一点点小心抹去树冠。
在树后忽然冒出许多身影。
这一回,姜遗光看得很清楚,大约也是榕树的速度变慢了些,才能叫他清楚地看见,树上皮囊飘落下几个,落在地上后,就变成了他熟悉的那些幻觉身影。
“善多!我终于找到你了。”疯疯癫癫的黎恪向他扑过来。
“善多,你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吗?我快要逼疯了,求求你带我走……”被换上猫的皮毛的兰姑低声哭泣,“你不是能够画画吗?求你了,把我画成人吧,我不要当一只猫……”
“善多,我的腿……”黎三娘的面容一点点冰冷,“我已是第十一重死劫,你该明白,如果你是我,你也会下手的。”
姜遗光加快速度,一点点擦去榕树,不让树下的自己被波及。
掉落在地的人皮越来越多,渐渐的,有了兽皮,一落地,就成了新的身影。
姜遗光提笔,小心地将那些落下的皮囊全都勾到其他城池中。他的动作很快,像是给西瓜挑籽般一个个飞快挑走,又再度在画卷上“砍树”。
终于,这棵遮天蔽日让他仰起头都看不见树顶的大榕树被他削去了一大半。
只有一棵粗壮的树干,和树干顶被削得只剩一层的树叶,撑开薄薄的伞盖。
榕树被砍,其他人的幻觉渐渐改善不少,慢慢恢复神智。
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次又一次似真似假的幻觉,众人不免后怕,可更多的是疑惑,为什么这些幻觉突然又消失了?
是谁做了什么?
黎恪和九公子恢复神智后,发现彼此就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各自倒在地上,神情痛苦又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