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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雨华在狱中度过了生不如死的六年, 本来他表现良好可以提前释放,谁知某次他不堪受辱奋起反抗时,不小心咬坏了某位暴躁老哥的命根子, 于是不得不又在牢里多待上几年。
总之,当他出狱时, 他已经四十八岁了。
出狱第一件事不是给家里人打电话(他坐牢后家里人羞于启齿与他相认),也不是回到自己的房子(钢琴学校被迫关闭后赔偿老师家长及罚款低价急售), 而是先去医院看病。
这八年来, 杨雨华不止一次疑心那位负责给囚犯看病的医生在敷衍了事, 明明他痛得要命生不如死, 上厕所都得自己把漏出来的肠子塞回去, 怎么到了医生嘴里,他就身体健康,什么事也没有?
那些畜生不把他当人看,他几次三番报给狱警,狱警都不管, 说什么他无故闹事——他怎么无故闹事了?他们分明就是故意整他!
杨雨华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毕竟他挑猎物只看对方性格,但能在零几年就送孩子来上昂贵钢琴课的家庭, 再穷恐怕也穷不到哪里去, 杨雨华心里有鬼, 也不敢把怀疑的名字喊出来。
他不懂,牢里强|奸|犯多了去了, 为啥就只有他遭殃?他皮肤不是最白的长得也不是最好的, 可每个畜生看见他都跟苍蝇叮着蜜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的杨雨华已经与世界脱节, 他手里攥着的按键手机跟不上时代, 大街小巷的人们手里都拿着没有按键的手机,手机背面印着一个很迷你的小机器人图案,不过杨雨华没有心思细看,他只能像那些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老人们一样,用最原始的方法排队挂号。
光挂号就花了两个多小时,等排到杨雨华天都黑了,他的腰直不起来,中途去了几十趟厕所,不是解决生理问题,而是如果不去厕所,他可能等不到看医生就要死了,得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把肠子塞回去。
出狱后这种情况变得愈发严重,杨雨华不想死,他还想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找个老婆生个孩子过普通人的生活,等看完病他就离开!
“杨雨华!到你了!”
市二院考虑道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的老年人非常多,所以排号时不仅有大屏幕显示,还有电子语音播报以及护士带领。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杨雨华这个名字被叫响时,杨雨华发现周围女男老少都往自己这边看,他不明所以,但刚出狱的囚犯身份令他倍感心虚,多年的监狱生涯蹉跎煎熬,还不到五十已是半头白发腰部伛偻。
在病人们古怪的视线中移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杨雨华只能安慰自己不要在意。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周围的病人们无论是否相识,都开始交头接耳:
“怎么会有人叫这么个晦气的名字?应该是巧合吧?”
“咋个可能是巧合?其它城市叫这名可能是误伤,但咱们市不是原形吗?”
“对啊对啊,而且刚才那个人年纪也对得上,该不会真是那人渣吧?”
“不可能吧,杨雨华不是死了吗?”
“你说的那个是电影结局,结局要是不死也太黑暗了,但现实的法律肯定不会判死,顶多判个十年左右,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
病人们在聊什么杨雨华不知道,他只知道,给自己看诊的医生在拿起他的病历后,原本笑容满面的亲切模样瞬间消失不见,旁边的护士也是,她们突然变得很敌视他,杨雨华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检查结果居然跟在监狱里时一模一样,杨雨华额角青筋突突跳,他觉得自己被耍了,花了所剩无几的钱来挂专家号,可医生却说他没问题?怎么可能没问题?要是没问题,他怎么会这么痛?
医生态度极其冷淡,完全是凭借职业素养才没有口出恶言,她对杨雨华说:“如果你不信服我的检查结果,可以再去别的医生那里挂号看一下。”
杨雨华刚才趴在检查床上脱裤子被个女医生看,他花了好几分钟也没能克服心理障碍,下意识就认为这位医生敷衍了事,在狱中受尽屈辱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现,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抢过医生桌上的美工刀,就要朝对方捅过去!
拿着托盘的护士眼疾手快,迅速拍了过来,杨雨华在监狱里受了老鼻子罪,力气不大,刀没捅着人不说,手腕还差点儿被护士拍折了,他在这儿医闹,却不知道有看诊监控,最后医院领导闻讯赶来,紧张地问:“李医生,你没事吧?”
李好甩了甩手:“我没事,已经报警了。”
这边动静闹挺大,不少好瞧热闹的病人都凑了过来,立刻有人热情相告,说这个医闹的病人叫杨雨华,这名字本市人民可太熟了,大家开始指指点点,杨雨华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好像让他又回到了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天。
老师们、学生们、家长们,同一栋写字楼里其它公司的陌生人……所有人都好奇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