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勤抱着一帕子绢花守在山下,看见从峨嵋岭山上下来三盏灯越来越近,方才他送亲妹妹萍儿还有菜籽儿来峨嵋岭,见山下有花婆子提着篮子兜售此物,想起冰糖说过她喜欢戴绢花,轻飘飘的,比插戴金银首饰舒服多了,他便下马挑选绢花,要妹子她们先上去。
一时三辆车都下山了,萍儿拉开马车的帘子,向大哥说了刘凤姐两人住的地方,刘凤姐下了车辕子对木勤道谢,木勤说道:“都是七梅庵的香客,不用客气,反正也顺路。”
木勤飞身上马在前面带路,后面三辆车紧跟其后,五城兵马司果然提前宵禁了,街道集市都关了门,街坊之间设置了路障,每过一个关,木勤都要出示腰牌,将两人送到宰牛巷,再往南走到瞻园。
瞻园西北角是仆从的裙房,菜籽儿回家和母亲柳嫂子团圆,而自从小主人封了魏国公世子,木勤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在裙房也分到了一个小院子,平日若不当值,他和妹妹萍儿就住在此处。
木勤掏出一帕子绢花来,“妹子,你看看这些绢花,各式各样的都有,我也不知那种好看,你帮忙挑一挑,瞅着空要菜籽儿送给冰糖,横竖他们都在凤鸣院当差。”
萍儿笑道:“哥哥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子,你怎地不给我呢。”
“你在花房里伺候花草,不喜欢假花,平日插戴的也基本是鲜花,我就没给你买。”木勤有些腼腆的说道:“冰糖喜欢这些,你就帮帮哥哥吧。”
萍儿也是玩笑话,她见哥哥对未来大嫂如此用心,想必对这门婚事很满意吧,心里也替哥哥高兴,她在灯下打开帕子,粗粗看去,就噗呲一笑,说道:“这手工太粗陋了些,连我们花房粗使丫鬟都不屑与戴的,何况是冰糖这种副小姐?尽花些冤枉钱。”
木勤舀了一铜壶水,熟练的院子里生炉子烧水,听妹子如此说,他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手里的扇子差点把火都扇熄了,“这样啊,我是个粗人,没能瞧出来。”
一听这话,萍儿心里一阵刺痛:哥哥才不是粗人呢,十三岁就中过秀才,若不是父亲蒙冤,家族遭遇灭顶之灾,这会子恐怕都是进士老爷了。
萍儿心生惆怅,为了掩饰心情,不给哥哥期待新婚的心泼冷水,萍儿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无妨的,妹子手巧着呢,将这些绢花拆了重新做,也能拼出几个雅致的来。”
木勤脸上方有了笑容,说道:“好,都叫你做主便是——今晚太累,灯下伤眼睛,明日白天做。”
萍儿轻轻嗯了一声,不久,木勤烧水冲茶,先给了妹妹倒一杯,笑道:“这是世子赏给我的牛首山天阙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世子爷赏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我不过是在花房伺花弄草做粗活的丫鬟罢了,有什么资格品鉴这天阙茶呢。”萍儿看着从白瓷杯口冉冉升起的热气,眼睛有些润湿了,低声道:“哥哥,你娶了一个目不识丁的奴婢为妻,真的甘心吗?”
其实冰糖些许认得几个字,看得懂账本子,但和曾经中过秀才的木勤相比,这差距就大了。木勤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而后自然的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说道:“不然又如何?你我还是官奴呢,冰糖是世仆之后,想要脱籍,求主子恩典,自赎自身就可以成良民了。可是罪臣之后想要脱籍成为良民不容易。父亲的冤案一天不平,我们就一直是奴婢之身,我几次去信给父亲一起要好的同僚和同年,询问父亲平反之事,可至今都杳无音讯,唉,世态炎凉啊,如今都是庆丰十二年了,有几人还记得先帝爷在时的冤案。”
萍儿落下泪来,“这两日瞻园将那阉人奉为上宾,阉人在金陵城出行耀武扬威、排场都要赶上皇帝了,各级官员还有富商争相送礼,这情形和当年先帝爷下江南时别无二致,我就知道哥哥会记起往事的……”
原来这对兄妹原本是清流翰林的子女,当年先帝爷下江南,司礼监秉笔和掌印两个太监借机一路搜刮民脂民膏,趋炎附势者、畏惧权势者争相送礼捧臭脚,有些清廉的官员看不过去,也无力送礼,就拒绝了两个太监的勒索敲诈,太监颜面尽失,给那些清官罗织了罪名,丢官的丢官,流放的流放。
萍儿的父亲林翰林看不过去了,写折子参两位太监贪赃枉法,排除异己,还结党营私。这折子没送到御前就被扣下来了,这两个太监是内阁大臣都不敢惹的人物,对付一个小小翰林还不容易?
恰好那时京城爆出了科考舞弊大案,林翰林是批阅试卷的考官之一,原本此案与他无关的,但是在掌印太监的指使下,林翰林的名字便被添进去了。后来林翰林被判了流放,和妻子一起死在了流放途中。萍儿和哥哥被罚没为官奴,因觉得身为奴婢是林家的耻辱,愧对祖先,这两个孩子便更名改姓,双木林变成了单支木。
被这两个太监罗织罪名下狱的官员有许多,激发众怒,最终被阁老们抓住了证据,呈到御前,先帝爷大怒,将两个阉人凌迟处死,许多官员的冤案也得以平反,但就是林翰林的案子一直没有起色。
木勤叹道:“父亲的冤案不好办啊,既不是贪墨,也不是失职,偏偏卷进科考大案,如果翻案,就必须重新彻查此案,那是铁案啊,那年掉脑袋的大小官员有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