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极泰来。智百户觉得他已经早就该找算命先生来一卦,真算出戏班子的命运是否极泰来的话,他肯定会再撑半年的,可惜,晚了一步,他已经和沈今竹达成了协议,不好反悔的。
事情是这样,昨晚戏班子最后一场戏以热闹的张飞大战吕布收场,算是善终了,徒弟峨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台演主角,壮硕的身材在戏台上翻滚腾挪,把三国时代的黑张飞演成了水浒传世界的黑旋风李逵,好在场面够热闹,看客们不挑,竟然也得了满堂彩。
次日一早,就有豪客模样的人找智百户这个班主,说他们家老太太做寿,就是喜欢看热闹的武戏,昨晚“惊鸿一瞥”后,觉得戏班子文唱的好、武戏功底扎实,想请戏班子过府唱十日大戏,还当场拿出五十两银子作为定金!
三年了,除了自己的家大股东沈三爷,这次的客人是出手最阔绰的,唱十日大戏,得银一百两,够戏班子撑小半年,可是——智百户忍痛将两个二十五两的银元宝退回去,说道:“这位客人,我们戏班子已经解散了,不能赴约,您还是另寻其他的戏班子吧。”
豪客纳闷了,问道:“昨晚不是还唱的好好嘛?张飞战吕布,妙的很呐,那个黑张飞的筋斗翻的极好。”
智百户心头一痛,“是啊,那是最后一场戏,当然要唱好了。戏班子已经解散,各奔前程,戏班的戏服首饰、锣鼓箫苼也都分送给了他们当做盘缠和安身立命的本钱,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那豪客听了,居然也不死心,还连连追问道:“昨晚那个黑张飞何在?”
干嘛非要提起我徒弟?智百户心生警惕,觉得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又不好撕破脸追问,敷衍道:“哦,她啊,早就找好下家,一早就走了。”
豪客着急了,问道:“去了那里?”
其实今日一早,峨嵋充当女保镖,跟着沈今竹南下去了福建漳州月港。但智百户佯装不知,说道:“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有个戏班子看中了她,请她过去当武生,她一早就走了,我也不知去了那里,您要是想找她唱戏,去金陵戏班子挨个打听,说不定就找到了。”
豪客蔫蔫的走了,临走时还叮嘱他若有黑张飞的消息,便去房里找他,他重重有赏。智百户唯唯诺诺的答应了,送走了豪客,他目光一凛,去找了缨络,和她说了豪客的异样,缨络沉默片刻,说道:“客商住店都要记录路引和户籍,我叫店小二把账册拿过来,看看此人是谁——那人住在几号房?”
智百户说道:“宇字一号房。”
店小二送上了账本,缨络翻到宇字房间查看,只见上面写着豪客的姓名来历,赫然是诚意伯府里的家奴,这豪客是跟着主子的刘姓,叫做刘福,应该是很有脸面的家族豪奴。
“诚意伯?”智百户觉得听起来很熟悉的样子,缨络说道:“就是那个洗女三代的诚意伯府刘家。”
智百户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个崔打婿的女婿家。”
缨络说道:“听说崔刘两家还在闹和离,崔家把刘家洗女三代的事情闹出来了,诚意伯刘家出来解释,说这是误会和谣传,刘家的女儿们都活的好好的,从来没干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谁知道刘家是不是为了名声说谎了?横竖长女生下来,无声无息的溺死了,有谁知道?”
智百户听的揪心,说道:“刘家人不心疼女儿,但是当母亲的十月怀胎,还是会拼死护住孩子吧,崔家女不就是和奶娘一起把女儿送到崔家去了吗?”
缨络说道:“女人生产的时候都在鬼门关上徘徊,痛的意识不清,产婆见生下是女儿,落草就捂住嘴扔到水盆里溺死了,告诉女人说生下了一个死婴,也就蒙骗过关了——再说了,不是天下的母亲都是慈母,那些为了富贵银钱,卖儿卖女的母亲有的是,何况世人大多重男轻女,为了家族和儿子的前途,做母亲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什么奇怪。”
在外人看来,缨络这个二十四岁的“老姑娘”有些冷情冷性,颇有些看透世情出尘之感,她的话残酷直白,但说的也是事实,智百户隐隐有些不安,说道:“诚意伯刘家的人怎么盯上了峨嵋?”
缨络说道:“峨嵋被遗弃在七梅庵的,可能和刘家有些牵连。”
智百户一拍案几,说道:“对了,昨晚峨嵋扮张飞在戏台上翻跟斗,她脖子上的玉佩被甩出去,落到看客的桌子上去了,今日一早,刘家人就找上门来,莫非那玉佩和她的身世有关?”
缨络脸色一沉,“这我就不知道了,峨嵋一早就随着小姐坐船去了月港,我去信一封,要小姐问问她。”
智百户摇头说道:“我总是不放心,刘家洗女三代的事情不知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峨嵋是刘家丢弃的女婴,会不会被他们抓到诚意伯府淹死了?我这就去城北大营告假,亲自去找峨嵋当面问清楚。”
缨络说道:“峨嵋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她若知道自己的身世,早就告诉小姐了,恐怕你亲自去问,她也是一问三不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她藏起来,先别回金陵。”
智百户匆匆告别,缨络想了想,也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出门了,她找到了锦衣卫百户曹核,将诚意伯刘家暗中打听峨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