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
夜更冷了。
看着床上的宋老头,祁同伟有种预感,他可能撑不过今年冬天。
或者说,他早就撑不住了。
不愿意离开,只是悦悦还没找到依靠,他放心不下。
“同志,别担心我了。”恍惚间,一直有气无力的老人家,从床上坐了起来,“以后,悦悦拜托你们了。”
“好。”
“走吧。”宋老头对悦悦挥了挥手,和蔼叮嘱,“以后,要听话,懂吗?”
悦悦忍住眼泪,用力点点头。
……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走出窑洞,已经快晚上九点。
祁同伟先让侯亮平带着悦悦上车,接着把连城拉到一边。
“明儿知道干什么吗?”
“监督宋大海离职。”
“还有呢?”
“请医生过来给宋老头看病。”想了想,又继续道:“有时间的时候,我会去集市,给小丫头买两套棉袄。”
“好觉悟。”祁同伟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费用,县政府出,你就负责出力就行。”
“明白。”
……
回去的时候,孙连城当司机。
祁同伟坐在副驾驶,叼着烟,眺望着窗外。
这一天,他感触颇多。
最直白的感觉,就是想改变陕甘,仍然还有很长的路。
这里还有很多黑暗,他看不见,甚至听不着。
如果不是教育普及,他根本不知道在延远县,还有悦悦这种家庭。
太折磨人了。
看来,想杜绝这种现象,不能只靠支书,还得多下乡,多调研。
回头看去。
悦悦已经躺在侯亮平的怀里睡着了,小小的眉头,一皱一皱。
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难道梦里也不开心吗?
“学长,悦悦好可怜。”侯亮平嘟囔着嘴,“那个宋大海太不是东西了,这么可怜的家庭,竟然都不往上报,还抢他们的贫困补贴,简直畜生不如。”
宋大海的事,祁同伟不想再提了。
听到这个名字就反胃。
“猴子,以后悦悦的生活起居,你先照顾着一点,等稳定下来后,再给她找一个好人家。”
“哦……不对。”侯亮平疑惑一声,“学长,后天咱俩得回汉东。”
“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样?”
“你不会想让我把悦悦带去汉东吧?”
“不行吗?”祁同伟反问道:“小丫头粘你,让你提前享受做父亲的感觉,不好吗?”
“父亲?”侯亮平笑了,“我做了一辈子儿子,时来运转,要做父亲了?”
“想的美。”祁同伟轻叹一声,“你只是暂时的父亲,过段时间,还得给悦悦找个合适的家庭领养。”
领养。
这是一个难题,在陕甘这里,领养男孩有可能,领养女孩……呵呵,没有家庭愿意。
侯亮平这个养父,任重而道远啊。
晚上十点。
侯亮平把隔壁的宿舍收拾了一番,又烧了一壶热水,接着把悦悦喊醒。
“洗完脸和脚再睡。”
“嗯。”
悦悦环视着陌生的周围,轻轻地点点头。
说实话,侯亮平这人还是很体贴的。
拿出了崭新的毛巾。
还把舍不得喝的可乐,全部放在了悦悦的床头。
祁同伟也没闲着。
他回到自己宿舍,把备用的床单和被褥,全部翻了出来。
又给悦悦铺好了新床。
被褥铺好,祁同伟还在床头留了一盏煤油灯,一直亮着的那种。
小孩子嘛,都怕黑。
……
翌日。
大年二十八。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
门打开,是孙连城站在屋外,一脸的凝重。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他知道,宋老头走了。
了无牵挂的走了。
90岁的人了,全凭一口气吊着,看到悦悦有了依靠,这个尘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也好。
安安心心的走,总比提心吊胆活着要好。
犹豫了下,祁同伟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悦悦。
很奇怪,悦悦眼眶红了一圈,胸口不停起伏,却没有哭。
这种感受,祁同伟能理解。
大苦无声。
唯有时间能渡之……
“祁书记,宋老爷子的葬礼……”
“打个电话,让相关部门过来处理,殡葬、墓地……县里全包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
其实,昨夜离开窑洞时,宋老头的状态,已经是油尽灯枯。
后来从床上坐起来,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忽然间,祁同伟感觉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悦悦咬着唇,憋住眼泪,“我想去见爷爷最后一面。”
“好。”祁同伟点头答应后,又看向侯亮平,“先带小丫头买套像样的衣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