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少勒住了马,一双凤眼微微眯起,在眼前的这一群人里微微一转,却并不说话。
温疾才连忙迎上前说道:“末将温疾才见过尧太尉。”
他这一声“太尉”叫得不假。前番尧少虽然称病辞官前往西北探病求医,可是后来据说皇帝亲笔写下书信,委托尧家德高望重的叔公出面,恳请尧暮野收回辞呈,返京辅佐朝政。
可是尧暮野却接连避而不见。明眼人皆知,这内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事关万里锦绣江山,想必曲折盘复,但非局中人,又怎么能洞悉内里惊魂的风云?
只是前不久,皇帝那一向因为父兄宠爱而任性恣意的妹妹——大魏的观阳公主被皇帝下旨远嫁到北邵和亲,在外面游玩得甚是畅快的尧少这才不紧不慢地赶回京城,勉为其难成全了皇帝求贤若渴的心思,重新担任太尉一职。
皇帝这颗高悬已久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如今与北方悍族用兵在即,尧家便是大魏皇族在南方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尧少迟迟不肯露面,那尧家与皇室的不合便会让朝野人心惶惶,那高高再上的宝座也便坐得不大安稳了。
是以,此番温将军看见了尧少,立刻改口称作了太尉。
尧太尉一如在西北一般,态度和缓而平易近人:“此前在西北得疾才兄盛情款待,某不敢忘,此番既然进京,自然也应鼎食琼露以待。这次某狩猎斩获颇丰,足以款待远客,左门拥堵,将军不妨随我一同从右门入城。”
能得尧少开口相邀,是何等的脸面!温将军自然不会错过,当下惊喜地自是谢过了尧太尉的盛情,连忙命车马拨转,一路高笑随了太尉的列队入城去了。
玉珠一直默默立在温将军的身后,听着二人的一来一往,仗着有面纱遮挡,倒是大胆地看了那尧少几眼。
也难怪五姐在一旁频频抽气,这尧少端坐在一匹黝黑发亮的高马之上,摒弃了儒雅长袍,而改穿一身月白色的高腰猎装,显得腰线笔挺,下摆宽阔的胡裤束在熟牛皮底的长靴里,那两条大腿看上去愈加修长。
他上身斜背着一把长弓,不同于大多名流狩猎所使用的乌木雕饰,珠光流转的华贵弓箭,那弓看起来颜色暗沉,颜色发紫,弓背抹油,看上去实用而力道十足,衬得尧少愈加银冠乌鬓,看起来真是英气卓然的美男子。
玉珠原先还担忧着与这位贵人相见尴尬,可是从尧少停马以来,并没有看向她一眼,只是因为看到了故人温将军而勒住了马匹,想来自己的担忧也是有些多余。于是便默默地跟着众人前行,回转到了马车上准备前行。
因为温将军也骑上了马,随着尧太尉一同早早入了城,所以后面的车队走得便略赶了些。等到温将军府里的女眷车马一并过了右门,萧府的一干车马也准备随后进去。
可车轮还没等入城门,就被眼尖的门官拦下,直指着马车上悬挂的商牌道:“商贾贱户的车马也敢入宣德右门?给我站住!”
原来大魏律例,车马通行驿站,要悬挂不同的路牌,官家的路牌刻有辖地名号官阶,便与驿站官员按品阶不同予以接待,而商家的往往可以在缴纳一年的税钱时,按缴纳税银的多少,向官府索要商牌,其上刻有一个“贾”字,可以在食宿时减免几分钱利,这也是尧太尉一力倡导重农重商的律改之法之一。
萧家店铺星落各地,缴纳的税银也甚是客观,是以府内的马车都是年初统一缴纳了税银,悬挂了食宿优惠的商牌。
可是没想到此时却因为这商牌而被门官扣下。
就算是一旁有温府的侍卫澄清这马车里的俱是温将军请来的贵客也不管用。
宣德右门非皇族公侯岂能通过?这等商贾车马一经查获决不可放行,最后王夫人气得搬出了自己在宫中为妃的二女儿也不管用。
眼看着围过来的人渐多,玉珠走到养父的近前低声道:“爹爹,此乃天子脚下,一旁许多朝中封疆大吏都在老老实实地排队,我们既然是商贾之家,怎么好比官家还放肆,既然不放行,我们自绕道走西门好了,母亲若是再吵,只怕要连累二姐的清名……二姐在宫中无人倚靠,我们也要替她考量啊!”
萧老爷一向比自己的夫人明事理,当下走过去,扯住了犹在不依不饶叫喊的夫人,只低声道:“还不随我上车,可是要被抓入大牢,再让你那能上天的二姑娘搬圣旨救你?”
被丈夫这么一申斥,王夫人也警醒了一下,便及时住了嘴,犹带着三分恼意上了马车。
然后这马车足足绕了半个城池,才绕到了西门,只是这时天色已晚,车里的众人都是有些疲惫不堪。尤其是王夫人,本就闷热,又争吵了一番,只觉得暑意难消,这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萧老爷自觉方才甚是丢脸,总觉得既然是商户人家,也不好再一味巴结着儿子的显贵同窗,闹些没脸的事情,便谢绝了温府侍卫的好意,不再寻去温将军暂居的府宅,自找了萧家在京城的店铺,在店铺后面的宅院里暂且安顿下来。
最近因为宫中断了萧府独家垄断玉器的营生,京城的店铺受累最深,萧山动用了大笔的钱银前去疏通,一时账面紧张,于是一些小店面已经典卖了出去,用以其他店铺的现银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