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快步走到黑门前,拉着铜环,“笃笃笃”,如是敲了三次。
不久,便听到一阵小跑的脚步声响起。
里头响动细碎,应是在开木闸,随后“咯吱”一下,门开了条缝。
一个头戴黑色巾帽的细瘦头颅伸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吴三一番,面露鄙夷,很是不耐烦地问:“干什么?”
吴三哈着腰,舔着脸笑道:“我是来清债的,货送到了。”
小厮往子慕予和古元卓的方向一瞅,眯起眼睛:“就是他们?没惹麻烦吧?”
吴三忙道:“没有人看见,”他凑近小厮耳朵,低声说道,“他们的爹爹今天被县太爷找由头锁在了县牢里,他们的娘被我家婆娘拖住了。只要你们手快点,到时候人埋在地底下,神不知鬼不觉。”
“最好是这样!”小厮沉声说了一句,冷冰冰地看向子慕予俩人,懒洋洋地高声道,“把人带进来吧。”
吴三转身回到马车前,搓手道:“我求过情啦,他们说只要你们留在这里帮忙干几天活,就放你们的爹爹回家。”
子慕予心底暗自冷笑。
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娃了?如此蹩脚的谎话也敢说出口。
刚才吴三和那小厮的话,她可是听得一字不落。
埋地底下?
子慕予福至心灵、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凤凰坳山上那些装在琉璃罐中的小尸体。
“弟弟,我觉得这个叔叔不像好人。”古元卓紧紧拉住子慕予的衣角。
子慕予低头,伸手牵着古元卓,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不用怕,你弟弟我命硬,专克坏人。”
古元卓心里涌起一阵十分异样的感觉。
他明明是哥哥。
哥哥保护弟弟,天下至理。
怎地自己那么怂,竟要弟弟安慰、让弟弟站前头了?
想罢,他将子慕予拉在身后:“你也不要怕,有我在。”
“赶紧的!”小厮急躁地催促道。
吴三一手一个,抓着小娃的衣领:“进去吧,你们不是说饿了吗?这道门里,尽是海味山珍。”
子慕予和古元卓被关在黑门之后。
院子里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听得更真切了,空灵幽清,阴风阵阵,给庭中夜色添了几分森然。
只见小厮打了个响指,两个老仆妇低着头踩着碎步赶来,一人拉起一个娃,往厢房里走。
房间里摆设非常清冷,没有床桌椅,只有一个大大的衣柜和一个大大的木桶。
这里根本就不是用来住人的。
没多久,仆妇带着几个年轻的丫鬟捧着几盆热水走来,尽数倒进木桶里。
“做什么?谁要洗澡吗?”古元卓一脸困惑。
子慕予笑眯眯地看着其中一个俏丽的丫鬟:“姐姐,我们好饿,能先给我们寻点吃的吗?总不能让我们当饿死鬼呀。”
众人闻言齐齐一愣,随后脸色五彩缤纷起来。
年轻丫鬟薄唇一动,想说什么,有些害怕地望向两个老仆妇。
她们在府里待着不是一天半天了,知道这里都发生过什么事。
虽知道这是造孽,可是她们都只是弱如飘萍的平民百姓,是别人一踩就得死的蝼蚁,哪敢与官老爷作对?
其中一个额头长了肉赘的老仆妇叹息了一声道:“孩子,要怪就怪贪生怕死、见利忘义把你们送过来的亲人们吧!”她看看古元卓,又看看子慕予,“一个赛一个的好看,怎么舍得呢?”
子慕予眨着清亮的大眼睛,说道:“我们不是亲人们送来的,被拐来的。我知道你们要把我们装进琉璃罐里,埋进地里,能不能先让我们吃顿饱饭呢?”
几个仆妇、丫鬟大惊失色。
有些事情见不了光,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特别是这种有损阴德的恶臭事。
“你这孩子,怎么知道这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老仆妇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丝惊恐和慌乱。
子慕予有些无辜地摊摊手:“呀,我乱猜的呀!”随后神色惊惶,“难道你们真把娃娃塞罐子里头过?”
仆妇和丫鬟们一个个均面如死灰。
额头有肉赘的老仆妇深呼吸了几下,压下先前的失态:“罢,先给他们弄点吃食。耽误不了事。”
子慕予眸子一闪。
山上那些阴魂果然是这位县太爷的手笔!
有人去给他们弄吃的,有人守在门外,似乎害怕他们会逃。
“弟弟,刚才你说的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古元卓拉了拉子慕予的手。
子慕予笑道:“你不是饿了吗?咱们有东西吃了。等会饭来了,我先吃。”
古元卓心想,有好吃的当然是让弟弟先来,于是毫不犹豫果断点头。
饭果然来了。
两碗白米饭,上头盖着些白豆腐,还有一块红烧肥肉。
少许温热,要不赶紧吃就会变得冷硬的程度。
子慕予托起碗,刨了两口饭,吃了点豆腐,咬了一小口红烧肉,嚼了一会,又端起另一碗。
老仆妇面带困惑地看着她,良久才恍然,笑骂道:“你这孩子,难不成以为我们会在饭菜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