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圣远是皇师,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扔出去。
柯兰他们接受到帝姬的命令,轻车熟路将人扛上马车,送到皇师府邸,跟人说娄皇师年纪大,精神不济,给帝姬上课的时候睡着了。
匆匆迎出来的是一个锦袍宽脸的中年人,眉眼跟娄圣远有三分相似,正是娄圣远的独生子娄不亭。
“又睡着了?”娄不亭神色惶恐,让仆从接过睡着的老人,亲自将柯兰他们恭恭敬敬送出府去。
“等父亲醒来,我们再去向帝姬请罪。”娄不亭直擦额头的冷汗。
柯兰只是深深看了娄不亭一眼,却没留下什么话,调转马头,携属下奔驰而去。
娄不亭踮脚,见人已经走远,撩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回身,跟仆从先喊了一句“请大夫”,接着又喊:“快把小少爷找来,去南殿!”
两个小厮应声快速往两个方向跑开,一个去往神医官邸,一个去往皇师府东院。
去往东院的小厮双手垂于腹前,脚步生风,快却不乱。
经过穿堂,来到东院小门,便能见五六间大正房,壮丽轩昂。
小厮快步走上一条小甬道,一直往南,这边的房舍愈加恢弘,有入天之势。
拐过一条花团锦簇的夹道,沿着前廊稍往西,进了一个苍青大影壁。
越过几间临水抱厦厅,又过了一个穿堂。
前面,便是书房了。
小厮的脚步立即放缓放轻,平复喘息。
书房前,站着几个总角小厮,垂手侍立,见有人来,其中一个抬起头看去。
“老爷叫小少爷,去南殿,要快!”
书房小厮皱了皱眉头:“慌什么?天塌了吗?”说完又瞪了来人一眼,才往书房走去。
被瞪的小厮脖子一缩,不敢做声。
房门轻推,柱轴碾磨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屋内,药香扑鼻。
大半区域摆放着层层木架和抽屉,每一层都放满纸质的书籍或者竹简,整洁无尘。
上首,有一书案。书案后有一男孩,一手拿着书,一手握着毛笔正写着什么。他的手旁,搁着一个尚带药渍的瓷碗。
男孩背后,是扇大窗。
窗外,遍植驱蚊虫的药草和竹兰。
光线正好,给室内镀了一层浅黄,连男孩脸上的小绒毛都看得分明。
男孩看着还小,应该在十岁左右,长相不算一眼惊人,可是他认真读书的样子,周身露出的如诗如画的气度,也够脱俗。
此男孩正是娄圣远的独孙——娄伯卿。
小厮轻手轻脚来到书案前,微微俯身:“小少爷,老爷有请,去南殿。”
娄伯卿皱眉,搁笔抬头:“南殿?老太爷回来了?”
“不知,但看来人有些着急的样子,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小厮轻声道。
娄伯卿放下书,小厮立即从架子上端来水盆。
他洗净手上沾染的墨迹,又接过兰花手帕擦干了手,阔步走出书房往南殿走去。
守在书房外的一众小厮立即跟上。
娄伯卿到南殿时,大夫刚好匆匆赶来。
“爷爷病了?”娄伯卿心里一惊。
娄不亭自看见儿子那刻,吊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如乳燕投林般迎了过来:“伯卿呐,如何是好呀,有大事发生了,你爷爷给帝姬上课时又睡着了。”
娄伯卿一听如此,松了口气。他什么也没说,跟着大夫一同走入内室。
娄不亭亦步亦趋,跟在娄伯卿身后。
这时候娄不亭的妻子杜氏也赶来了,随在丈夫身侧。
大夫细细把了脉,凝重的神色渐渐舒缓。
“如何?”娄伯卿见大夫已经写好脉案,忙问。
“无妨,娄皇师只是累着了。睡一觉就好。”大夫道。
“不用吃药?”娄不亭不放心地问,“父亲这么重礼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在帝姬课堂上睡着呢?真不是得了什么病?”
大夫一脸为难和尴尬。他总不能说许是娄皇师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谢大夫了。”娄伯卿道,他一挥手,立即有人奉上诊金,将大夫引出门去。
娄不亭站在床前,俯身细细查看娄圣远。
呼吸平稳,面色如常,确实如睡着一般。
娄伯卿一个眼色,服侍的下人小厮尽数退出内室,关上房门。
“爷爷身体一向健康,在家时什么事也没有,却总在帝姬那里才这样。若说这里头没有帝姬的手笔,我不信。”娄伯卿沉着小脸道。
娄不亭脸色微变:“儿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帝姬要对咱们家下手了吗?”
杜氏不知朝廷里的弯弯绕绕,只知道丈夫和儿子脸色不对,便也跟着惴惴起来。
娄伯卿摇头:“不至于。帝姬年纪尚小,羽翼未丰,只要不是个傻的,都不敢现在对付咱们娄家。我们现在要防的不是帝姬,是云熠。”
小孩子这般说话,要是在普通人家,早被大人们一顿呵斥,棍棒伺候也有可能。
若是娄圣远不是睡着了,听见娄伯卿这般说帝姬,肯定也会大发雷霆。
但是娄不亭夫妇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