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大户人家或者普通小户,一般不会在自家院子种梨树。他们秉持着朴素的观念,“梨”跟“离”同音,不太吉利。想吃梨,山上种便是。
丰府这棵老梨树,却是丰府的女主人公孙星辰的嫁妆之一。
原本由公孙星辰的父亲在其出生之日所栽。世间树种千千万,名贵者也不少,为何偏偏选了梨树呢?
缘由也不复杂。
公孙星辰的母亲十分喜欢吃梨,而且笑起来两颊总有甜甜的梨窝。公孙星辰出生当天就会笑,竟有跟其母亲一模一样的梨窝。她父亲便想,这女儿长得这么像妻子,那么也很可能喜欢吃梨,于是便在院子里种了一棵。
自从公孙日月出事,父母抑郁而终。
公孙星辰大龄出嫁时,带走了公孙家族所有的财产,包括院子里的梨树。
当初为了挪移这棵梨树,动用了五十余名劳夫,挖地百尺,悉数保全了梨树主要根系。挪至丰府时,是直接拆了北园的墙种进去,后续再重新把墙砌上的。
至于为何没有把这棵梨树种在比较惹眼的东西两园,而是种在北园的角落里,或许是公孙星辰在保护自己的思念与新生活之间,求取的微妙平衡;也或许,女主人存着日后可能还要挪树的心,种在北园会比较方便,谁知道呢?
如今,这棵树树皮全是纵裂,一半树冠因遭雷劈而呈现光秃秃的炭木,一半梨花落尽,锯齿叶子郁郁葱葱。
此时此刻,丰俊朗就躺在横桠上,一手托着后枕,一手放在腹前,两腿交叉搭在一起,双目微阖,呼吸均匀,阳光透过叶缝在他身上洒满碎金,半边华袍垂落,随着柔柔的初夏之风,缓缓飘动。
随从想走过去,将人唤醒,却被丰宁一个眼神止住。
这个儿子缺觉,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觉是头等大事。管他睡在哪里,谁都不许打扰。
丰宁让人抱来十几床被褥,全铺在梨树底下。
又让人用竹竿绑住一块厚布,高高撑起,给树上做梦人阻挡过于耀眼的日光。
最后,下人们搬来一把藤椅,一张木桌,木桌上摆放一壶茶,三两茶点,四五盘水果,栗子摆在最中央的位置。
丰宁在藤椅上斜躺,喝着茶,偶尔吃些点心和水果,一瞬不瞬地看着丰俊朗,眼中的疼爱浩瀚如海,毋庸置疑。
不知过了多久。
丰俊朗睫毛微颤,随后睁眼,满足地伸了一个懒腰。
能做梦的睡眠,真是久违了。
只是脊背、屁股硌着疼。
翻身飞落,落在厚厚的被褥上,猝不及防,差点摔倒。
“哈哈哈,”丰宁畅快大笑,“别怕,摔了也不会疼。”
丰俊朗看见是父亲,嘟起嘴:“忒小看我,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摔……”
话没说完,脚下立即勾到一边被沿,整个人朝前仆倒。
“……呢。”
要不是丰宁眼疾手快,将他捞住,磕了脸面事小,磕了门牙事大。
被瞬间打脸,实在生无可恋。
早有仆从搬来另一把藤椅。
丰俊朗又像身上没了骨头,甩着胳膊陷进藤椅里。
“不要这么没精神嘛。来,吃点你最喜欢的栗子。”丰宁说着,拿起桌子上的纸包,递给他。
“不要,我现在不喜欢吃栗子了。”丰俊朗道。
丰宁诧异:“不喜欢了?那我马上去给你买冰糖葫芦?”
“不要,我现在也不喜欢吃冰糖葫芦。”丰俊朗道。
“那你现在喜欢吃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去给你弄。”丰宁道。
“我想吃团圆饭。”丰俊朗看着丰宁,“一家三口的团圆饭。”
丰宁一愣,双眸渐渐黯淡下来。
父子二人,像被海水埋没了般,无精打采,齐齐“哎”地叹息了一声。
“母亲现在在哪?”丰俊朗道。
“不知道,应该在赛仙楼吧,那里最近新招了一批小倌。”丰宁颇有些心灰意冷。
“你们就是倔,都太骄傲了。”丰俊朗又叹息了一声。
丰宁正色,脸上是不可忤逆的威严:“不许随便议论你母亲。”
“我错了。”丰俊朗干脆认错,“不过不是我说你,你也忒不争气,怎么连小倌也争不过呢?”
沉默好一会,父子俩又一前一后叹起气来。
……
……
整个武陵州的人都知道,男人想尝尝销魂登天滋味,去登天楼;女人想体验欲死欲仙极乐世界,去赛仙楼。
在赛仙楼,可以满足女人对男人的所有幻想。
温柔体贴型、冰清玉洁型、年下弟弟粘人型、奶油小生型、霸道总裁型、疯批强制爱我型……应有尽有。
赛仙楼总九层,底下六层全部用来营业,预约已到半年后。
比起登天楼,赛仙楼才是真正的销金窟,温柔乡,女儿冢。
此时,一男一女各捧了饮食数样,走进了木轮悬梯。
所谓木轮悬梯,便是借助滚轴绞索,将固定的木板升起,从而将人送到高处。
他们直上赛仙楼第八层。
这里,是整座赛仙楼最豪华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