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容这些天高悬的心,终于是放回了肚子里。
四十四人,而已。
别说四十四人,就算来扬州城的有四百四十人,四千四百人,都不会发生他担心的那种局面。
数万人入城?
怎么可能呢……
现在回想起来,杨容自己也是哑然失笑。
虽然位高权重,但杨容早年也是家中贫寒,自然知道在兵荒马乱的年景,能读书的家庭,可谓是万中无一。
所以哪怕范围扩大到整个直隶地区,那十几万考生中的大多数,大约也只是走个过场,图个热闹,在最初的县试那一关,就已经被淘汰了十之八九。
现在虽然主考官秦枫大人发了公告文书,言明只要是对自身才学有信心,能够在乡试中崭露头角的,都可以来扬州城试试。
但其实,能有这份充足信心的,少之又少。
最终来到扬州城的,就只有四十四人而已。
不过……
杨容刚刚放下心,忽然又因为另一件事悄悄收紧。
这四十四人,都是之前科举考试中落榜的呢。
也就是说,假如他们真的才学出众,能在此次乡试中金榜题名,那就意味着他们所在的衙门官员,在组织之前的考试中,办事不力,甚至很有可能隐藏着如宋去华等人这样的营私舞弊行为。
秦枫这一手,实在是太狠了!
杨容可以想到,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直隶地区的地方官,寝食难安,担心那柄扬州城里的雪亮屠刀,忽然间迸发出恐怖的刀光,劈到自己头上。
……
大明,洪武五年,科举。
直隶地区,乡试。
这已经是最高级别的地方性考试。
通过乡试之后,便是天下学子心目中最神圣的会试,要与全国的读书人同台竞技,决出三甲,也决定了自己未来的青云之路。
至于殿试……那更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而已。
春风得意,跨马游街,固然是至高无上的理想,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说说而已。
普天之下,高手如云,谁敢说自己真就有冠绝天下的状元之才?
考场设在扬州城的这场乡试,无疑规格极高。
来自京城,官居刑部尚书,当朝正二品大员杨容,竟然只能坐在次席。
而真正主持考试的,竟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最关键的是,这年轻人的面容,对于很多扬州百姓来说,并不陌生……
“啊、那……那不是武峰么?”
“对呀!武三斗的兄弟!就是他!怎么……他坐在那个位置上?”
“天哪!他难道就是京城来的主考官?”
“不知道啊!这戏法是怎么变的?”
“咱们知府大人呢?这么重要的场合,就算轮不到他主持,也应该出席吧,怎么没见到人影。”
“好奇怪!我怎么感觉今天处处都透着诡异,说不定要有大事发生了。”
“开玩笑!能有什么事?这可是乡试!朝廷对科举的重视,就从那一次次的文书告示就能看出来,难道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搅闹?不要脑袋了吗?”
“武峰是主考官!那、那他的哥哥武三斗,岂不是必定金榜题名?”
“我听说啊,那武三斗整日就在万花巷里流连,醉生梦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读书人。”
“不见得吧,谁说读书人就不去那个地方。”
“不一样的!简单说吧!这个武三斗,就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他能在院试里金榜题名,很难说里面有没有猫腻!现在看到这个武峰,好像谣言更像真的了。”
“嘘……别乱说话了,小心被人听了去,那就是祸事啊。”
万众瞩目的乡试,花落扬州城,因此来看热闹的当然有很多人,黑压压地一眼都望不到头。
绝大多数目光,都集中在坐在首位的秦枫身上,一时间众说纷纭,神色各异,但又不敢大声说话。
年轻的主考官,二品刑部尚书作陪,消失的知府大人……
这一切都仿佛预示着今天这场考试绝不平常。
因此不论是看热闹的扬州百姓,抑或是即将走入考场,决定人生命运的学子,都是心中忐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大人!”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声如洪钟,直接把嗡嗡的议论声全都压了下去。
只见一名彪形大汉,身穿黑色的皂吏服饰,背对众人,面向正中心的那位年轻的主考官,躬身说道:“午时三刻已到!”
啊?!
议论声虽然被压了下去,但是这六个字实在古怪得很,让现场的数万人一下子就瞪大眼睛,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午时三刻?
什么就午时三刻……
大家伙压根就没在意这个时间点呀!
今天,不是众所周知的乡试么?
从各州县来到扬州城的学子,此刻就站在最前面,数量倒是不多,只有数百人,本来正紧张忐忑,猜测着等会儿的考题会是什么,自己能否凭胸中锦绣和手里的毛笔,赢得主考官的青睐,从而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