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铺后面是小巷,充斥大小数十家私人酒坊兼简陋客栈,供那些夜不归宿的酒鬼暂住或长住。 有家酒坊与成衣铺仅一墙之隔,墙上有面窗,可窥探酒坊一隅,闻到对面飘来的阵阵酒香。 秦相思越过木墙走进去,没有看到人,环视后目光定在窗台静静安放的酒坛上。她朝窗户靠近,桂花香愈发扑鼻,甚至还能听见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再近些,熏人的酒气掩盖了桂花的香气,秦相思眉头微蹙,捂着口鼻停下。 她抬眸,酒坛后出现一个满脸沧桑的男人,他拿起窗台上的那坛酒,猛灌几口才隔着窗户对秦相思说:“王子妃,你来了。” 仁东悠悠抬眼,一张口酒气扑来,秦相思面露不悦地向后退了一步。 “一年不见,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心死之人,还在乎什么模样。”仁东颤颤巍巍地倚在窗前,低头将腰间系的一个香囊摘下,放在窗台上,指道,“王子妃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别耽误太长时间。” 秦相思垂眸看向香囊,上面绣着两颗红豆,正是不久前她嘱咐海棠送给他的。 自从红豆死后,仁东整个人埋在了酒里,浑噩度日,他其实谁也不想见,但看在对方送来的是红豆亲绣的香囊的面上,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又听那人提及王子妃有事说与他听,不宜为外人道,仁东思虑后决定亲自与王子妃见一面。 想到此行的目的,秦相思顾不得对方如何,单刀直入开口:“红豆是小产而死。” “砰”一声,仁东手里的酒坛掉了,碎片与酒混合一地,不分彼此。 “她怀的是你的孩子。”秦相思又道,听到动静,她轻声一叹,往墙上一靠,说起了往事。 一年半前,秦相思心烦意乱在花园乱逛,无意撞见侍女红豆与人私会,她没有伸张。三个月后,红豆哭着过来找她,道是月信推迟月余。秦相思偷偷带人出宫寻医士,确认是喜脉。 梓宫的侍女珠胎暗结,被传出去,不仅红豆性命不保,很可能会让大王子抓住把柄,借机算计景衍。 红豆告诉秦相思,她的表哥仁东是梓宫侍卫,两日前随景衍南下,表哥答应她回来后就会请求殿下赐婚,不想意外陡生,红豆走投无路,私心想王子妃当初能放过她与表哥私会,应当也会帮她隐瞒有孕一事,这才来找王子妃求助。 于理,秦相思可以私下解决掉红豆,让此事永不见天光;可于情,秦相思动了恻隐之心,她的确下不了手,只好私下安置红豆,等仁东随景衍南下归来再做商议。 不曾想命运无常,三个月后,本该安心养胎的红豆突然小产,彼时她身怀六甲,被人发现时,一切都来不及。 哪怕是现在,秦相思还能想起当时的画面:红豆爬到门口,身后至床上一地的血,分不清哪些属于红豆,哪些属于未出世的孩子。 腹痛一夜的秦相思身体虚弱,见到这般惨状当场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红豆已被安排妥当,入土为安。 忆起往事,秦相思避重就轻,详细道明红豆有孕小产,其他的则含糊带过。 窗里窗外雅雀无声,安静得只觉墙外酒坊叫卖声吵闹不已,闻者心烦意乱。 仁东抱着头,沿墙缓缓瘫在地上,他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事实,五官狰狞而扭曲。 良久,他才道:“一面之词,王子妃,你叫我如何信你?” “信与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间。” 秦相思神情悲痛,眼眸低垂,“此事因吾而起,终是吾对不住红豆。” 当年红豆意外身亡,管事道是一场急病,仁东悲痛不已,随后是深深的疑惑,他南下前还和红豆见了一面,与她说说笑笑,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红豆死得蹊跷,仁东几经辗转得知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清凉阁,这才找上王子妃,打听红豆为何突然病故。 可惜王子妃的回答与管事如出一辙,仁东百般恳求,得到的结果全部一样;他无法接受红豆之死,伤心欲绝辞去侍卫一职,再不入紫薇城半步。 一年来仁东在酒醉中消减悲痛,事到如今,他好容易渐渐接受红豆离去的事实,不想又被告知红豆死亡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小产而一尸两命。 仁东笑了,他扶着墙面站起来,目眦欲裂:“王子妃,你真心狠。当年我如何求你都不肯说出真相,时隔一年旧事重提,甚至不惜拿红豆的旧物引我上钩,难不成王子妃是良心发现,开始可怜起我这个酒鬼了?” 满身酒气的男人隔窗怒瞪,青筋凸起,话里话外充满愤怒与嘲讽,对眼前的女子充满敌意。 “我确实有求于你。”秦相思坦然开口,“你身在宫外,行事方便,我想重查当年之事,望你能帮我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