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庑下红泥火炉烧着热水,茶案上摆放各式茶器,秦相思正在磨茶,海棠在一边打下手。 两人事半功倍,不一会儿的功夫,秦相思拿起茶筅,皓腕快速拂动,只见一抹莹白若即若离,直至茶汤鲜白更甚。 将将点完一盏茶,秦相思停歇少许,抬起眸,远远的,她看见他的身影,朝他大喊。 “时无度。” 银甲男子身形微顿,隔着院门向里看,秦相思手执紫色裙裾站起身,定在廊下,眸若新月地望着他。 宛如一位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 时无度心头微动,不及换下铠甲,迎门而入。 这是两人时隔五日后再见,秦相思笑靥如花,并不与时无度有多生分,只是她甫一看向他,便觉得那遮住半张容颜的胡茬实在碍眼。 “你的胡子太长,又浓又密的,也不知道剪剪。”秦相思指了指时无度的脸,眉头微旋道,“你这模样,若是京中那些名门淑女见了,可不得吓到她们。堂堂少将军时无度,风光霁月,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山上的土大王。” 银甲男子没说别的,点点头应着:“嗯。是该剪了。” 殿后的弘舟听得一清二楚,表情从震惊到忍俊不禁,憋得十分辛苦。 “尝尝。”秦相思将刚点好的茶递给时无度,“许久不点茶了,也不知技艺退了没有。” 说罢,她看向弘舟:“弘舟也来吃一盏?” 话音未落,弘舟身躯忽地颤抖,后退两步婉拒了,他不敢久留,趁着冰冷的视线尚未穿透他的身体,忙借口去迎客人,落荒而逃。 海棠从屋内拿出一张茵席放在时无度身后,对方顺势坐下,薄唇抿起,青翠莲花盏在修长的三指间来回打转。 他尝了一口,道:“一如往昔,不曾有变。” 秦相思莞尔,拢好襦裙坐下,复挑选块茶饼,打算再点一盏。 “我来。”时无度净了手,接过她手里的竹夹,秦相思没有推拒,静静地看着他炙茶,磨茶……海棠仍旧打下手,最后,看着他手执茶筅于盏中快速拂动。 茶艺文雅,放下眼下却不大合适。时无度身着银甲不说,脸上胡子密麻,令人不忍直视,委实与文雅之气毫无关联,秦相思托腮坐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突兀非常。 她倏然扑哧笑出声,指了指自己的脸:“别忘了剪胡子。” 时无度嗯了一声,动作却未停,直至茶膏形成方定。 秦相思接过茶盏,细细品味,忍不住点头:“你的茶艺倒是精进不少。” 对方视线钉在她身上,没有回应。 秦相思置若罔闻,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被人看得坐立难安,她望着他:“我脸上有东西吗?” 时无度摇头,欲言又止,忖度少许,终是下定决心后开口:“思思。” “……咳咳咳。”秦相思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竭力吞咽下去,呛得直咳嗽,眼角红了一圈。 强而有力的臂膀揽过她,随之递来张干净的帕子,秦相思顺势接过,掩唇轻拭。 不经意中抓住时无度的袖口,银甲触手冰凉,秦相思定定神,神色有所缓和。 她问:“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不怪她反应激烈,时无度许久未曾唤过她思思了,十年很长,长到秦相思已经熟悉,乍然听他一声呼唤,她甚是不习惯。 时无度眼神微黯,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摇头否认:“没什么事。” 不远处,原是如沐春风的锦衣男子此刻僵直在院外,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人,浑然一副见鬼的模样。他想定然是自己奔波着急的缘故,所以看花了眼,于是男子揉了揉眼睛,又对着远方眨了几眼,再度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秦相思杏眸微红,半个身子靠近时无度的画面。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两个人在一起时,明月长公主眼红是常有的事,但十有八九是吵架斗嘴而起,哪像眼前这般亲昵融洽。 锦衣男子大惊失色,他猛地拍自己一巴掌,犹觉不够,对着一旁的清丽女子道:“若若,你打我一下。” 被唤作若若的女子极不情愿地拧着他的耳朵。 “如何?” 陆齐感到吃痛,连忙叫停。在前引路的弘舟大抵也觉得看不下去了,清嗓后往院里喊。 “刺史大人来了。” 廊庑下两人听到了动静,远远地就见弘舟领一男一女进来,秦相思以为是梧州刺史来找时无度,细想又觉得不对。 这是她住的院子,如果是梧州刺史,弘舟不该带他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