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半日,风清谷道路疏通,队伍自岔口一分为二,陆齐与菡若向东进京,时无度与秦相思则往南去行宫。 秦相思依旧幕离遮面,看向对面并肩而立的才子佳人:“这一路多谢菡若细心照拂,陆大人,我们京城再见。” 陆齐拱手:“公主保重身体,微臣与若若在京城等您回来。” 细雨朦胧,各奔东西的两对男女相对而立,暂时告别。 风清谷往南出发不足两日,便可见巍峨南山,行宫位于山脚下,树林葱葱,山清水秀,经年有白雾缭绕,宛若仙境,最适合休养生息。 马车上,秦相思临窗而视,深秋落叶纷飞,但南山一草一木皆与记忆一般无二。 她熟稔此地。记事起,她一年能出宫的次数寥寥,除了每隔三年与时无度去云集寺外,秦相思在宫外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里。 秦相思早产出生,身体受寒,精心调养两三年才好,但六岁那年她病了两月,病愈后正值夏季,皇兄与祖母担心她受暑热,故而每年送她来南山行宫避暑。 暮色四合,山谷隐约可见灯光,队伍在一里外的地方止步不前。 “就送到这里吧。”车窗内,秦相思探出头道。 窗外,一匹骏马驻足,马背上传来熟悉的声音:“不急,我送你到行宫。” 秦相思摇头:“明早宫里来人接我回去,不出意外,应该是皇兄身边的余公公亲自过来,让他看见你不好,皇兄知道了,会责怪你的。” 时无度奉旨回京,第一要务该是进宫述职,在风清谷他就该与陆齐一起,但为了护送秦相思,他的行程已经推迟两日。 换作从前,秦相思想不到这些,她只会欢天喜地接受照拂,甚至要求时无度陪她在行宫,和她一起回京。 时过境迁,在西凌浸淫三年,秦相思多少懂得一点:君臣有别。 身为人臣,皇命为上。 窗外火把照路,骏马上映出熟悉的侧颜,他垂着眸,少倾无话。 秦相思看他一眼,不由分说下了马车。 不再需要幕离,身边均是时无度的亲随,都见过她的真容。 见状,时无度也翻身下马,两人相对而视。 “时无度,谢谢你。我能在这里,多亏有你的缘故。”秦相思嫣然含笑,眸眼里对方的脸上火光跳跃,暗影浮动,“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了解许多事,陆齐前前后后讲得仔细。 当年秦相思不告而别,虽然给皇兄留了书信,但毕竟思虑不周,没有想过后果。 善后的是时无度。 世人眼中,明月长公主在行宫养病稀松平常。 当秦相思踏入风清谷那刻起,她是否去过西凌都不重要,明月长公主既然在此养病,如若回京,理所应当从行宫出发。 三日前宫中传旨,明月长公主得上苍庇佑,大病初愈,太皇太后思念孙女,圣上特命人接公主回宫。 一切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旁人不会轻易起疑。 概因时无度替她筹谋。 良久,秦相思才听到他张口说话。 “好。”时无度深深望着她,“思思,路上小心。” * 凝辉殿是行宫里最高的一处宫殿。 夜幕降临,凝辉殿外人影攒动,殿门上两只灯笼烛火正旺,下方站着的人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各个手执宫灯,睁大眼睛四处张望。 左边的蓝衣内侍眼尖,眸光蓦然一亮,对着身边的三名宫女道:“好姐姐,前面有光!” 宫女们闻言,屏息凝神地向前看,隐约见到一盏灯在半空轻晃,时不时传来铃铛响,待声音再近些,诸人看到了一辆马车。 最前面的宫女打着灯笼走过去,看清驾驶马车的人后,情不自禁喊出了声:“海棠姐姐!” 其余人一听,接二连三跟过来。 “真的是海棠姐姐,……终于,终于回来了。”确认来人身份后,无论是宫女还是内侍,激动难耐,语无伦次。 只有一位年长的嬷嬷沉着镇定,呵声道:“都别闹!有什么话等进去再说。” 嬷嬷发了话,年轻的宫人即刻噤声,但眼神里的光怎么都掩盖不住,他们看马车就像看星星,看月亮一样,手舞足蹈,喜眉笑脸地跟着马车进门。 凝辉殿的大门紧紧关上。 秦相思将将走下马车,廊中乌泱泱的人影,掌事嬷嬷携众人齐齐跪拜行礼,四下灯火通明,她只瞧了一眼,鼻尖倏然酸涩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