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黄沙,狂舞割面。 西凌的冬天无雪降临,整日席卷而来是不知疲倦的大风,掺杂着细小的沙粒,飞舞在西京各个角落。 平日街道四角各个店铺有五颜六色的帘帐挡风,自七日前起,无一例外都换成了纯白。 而今天,街道两旁除了白帐,更是站满了无数百姓,他们有的头戴白布,有的胸戴白花,目光戚戚看向紫薇城城门。 九月拂至,京城各街断断续续有王子妃罹患重症的小道消息,持续了个把月,百姓里已有不少人听闻此事;一个月前,有人亲眼见到梓宫的管事采买寿材,百姓半信半疑,没过几日,紫薇城放出消息:三王子妃相思不幸身患顽疾,恐时日无多,宫中医士正尽心医治;之后接二连三的向外透露王子妃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直到七日前,彻底对外宣告:三王子妃药石无医,病故。 围观的百姓便是来送三王子妃最后一程,因其是首位平民兼外族王子妃,前来送行的百姓中,外族人占了大多数,街道随处可见身着别国服装的人流。 午时刚过,两行举着白绸的仪仗走出城门,仪仗中央,十人抬着棺椁缓慢出现。 丧礼隆重又体面。 街道寂静无人声,一路走过的,是纯黑的棺椁,纯白的花,纯黑的丧服,在呜咽的声乐中,四处弥漫难以言喻的悲凉。 百姓大恸,视线纷纷落向棺椁正前中央的玄服男子,素来温润似玉的面庞笼上一层哀伤,悲痛无法自抑,见者触动不已。 “三王子殿下,请节哀。” 三王子与三王子妃的爱情佳话,流传大街小巷,百姓们深深为之动容,宽慰话此起彼伏,景衍置若罔闻,一昧沉浸在悲痛中。 相思离开业已板上钉钉,王宫不欲深究,但作为王子妃,尤其还是西凌首位平民王子妃,忽然就没了踪影,隐瞒百姓并非长久之计,紫薇城又不可能透露出真实原因,经过王室数日筹谋,最终演变成今天这场戏来。 景衍自始至终不置可否,王上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可当丧礼真的发生了,他身在其中,一时半刻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悲伤,还只是虚情假意,做戏给百姓观摩。 若只是做戏,为何心隐隐沉痛呢。 是夜,结束了丧礼的王室宗亲齐聚西凌王宫太元殿,为“过世”的三王子妃举行缅怀宴。 王上和四宫王后位列上座,下首左右数十人依位而坐,神色皆异。 在场诸位心知肚明,三王子妃“患病而亡”乃子虚乌有,丧事本就是做给百姓看的,可既然做戏便要做全套,即使王宫上下再如何不愿,今晚这场“缅怀”宴非办不可,不仅要办,还要隆重体面,待足时辰方可离席。 皇亲国戚不是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打着“缅怀”旗号的宴会霎时诡异,明明是人满为患的殿堂,却安静地落针可闻。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没有谁是真的来悼念的,毕竟过去七日他们“悼念”的次数已经太多,实在是做作够了。 有人选择品尝本国最好的葡萄美酒,吃着本土最好的羊肉锅子;有人食不甘味,浅尝辄止便开始如坐针毡,算着时间等待离席。 还有的人,专门是来看笑话的。 譬如左下首第一位的华服男子,他漫不经心地把玩酒杯,目光有意无意飘向对面,看着对方敛眸悲思的模样,不禁在心里嘲笑,觉得他这位弟弟忒会演戏,大家浑知今日相聚不过是做做面子,偏得景衍深陷其中,悲痛万分。 大王子景恒极轻极浅轻呵了声,清好嗓音开始背刺他:“三弟,故人已去,莫再伤心难过了,凡事需向前看。” 话音一落,众人目光纷纷落在了右下首第一席位。 景衍心下凛然,顷刻间收敛神色与眼神,因为他发觉上首的王上也在看他。 四面八方充斥着不甚和善的视线,景衍不动声色地回望了大王兄一眼,内里阴暗无光。 无中生有的丧礼也好,不得不举办的缅怀宴也罢,甚至当初和离,种种皆是在扫王室的脸面。 虽说源头是相思,可娶了相思的人,是景衍。 今日一切,都不该发生的,既然发生了,景衍应一杯杯向众人敬酒表达歉意,或是请罪以示自责,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当着王上王后,各位宗亲的面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还让景恒抓住了把柄。 景衍近来容易失控,他深知此刻需开口说些什么力挽狂澜,可当他拿起酒杯,低头看自己一身玄服,愈发怅然。 相思走了,彻彻底底走了,今后,不论景衍有何心思,再不能以相思的名义寻回她。 冥冥之中,仿佛他与她,再无可能。 景衍沉默不言,景恒谨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