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烈阳似火,蝉鸣聒噪的叫声勾起人烦躁的情绪,粘腻的汗水吸附在发丝额间,随身携带的帕也早发出馊味。使团不曾刻意在暑热的天赶路,可饶是如此,队伍里接二连三有人中暑。 这天傍晚,又走到一处州城,西凌使团在某个客栈休息,预备两天后再动身。此时距离离开东京城已过去十日,眼下是使团经过的第三个州城。 暮色四合,姬嫣然独自在房间里哄孩子入睡,她安然注目着幼儿的睡颜,不觉间灯台里的蜡烛燃去过半,而偌大的厢房里,却没有景衍的身影。 手更人敲响锣声,不知觉已然过去一个时辰,姬嫣然仿佛习以为常,她叫来侍女服侍沐浴,准备就寝。 上床后,离夜半尚有些时辰,侍女正要熄灯,窗户外传来异响,像被风刮过般。 姬嫣然看了眼窗牖的位置,对侍女道:“你们先下去。” 很快侍女都退了出去,窗外的人听到开门的动静,静候几许,方推开窗,犹如泥鳅钻进厢房。 “怎么样,可找到殿下身在何处?” 容逸披着深色的衣裳走近,单膝跪地,俯首如实禀告自己所见所闻。 姬嫣然听了愈发糊涂:“无缘无故,殿下与北燕和南诏的人见面作甚?” 自从景衍被祁帝、东祁百官及西凌使团亲眼目睹与东祁皇妃有了苟且,两国争执许久,后来虽然以淑妃死亡结束,但那天经历一场无数双眼睛围睹,景衍醒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变得寡言少语,喜怒不形于色,想来是因为当众出丑的缘故,无论面对使臣还是奴仆,景衍总是沉着一张脸,素来温润的模样恍若不复存在。 唯有面对妻儿,景衍尚有一丝温意,也只有在那时,姬嫣然才觉得自己的丈夫像个人,而不是冷冰冰的石头。 虽然她对景衍已无任何期待,哪怕知晓他与淑妃之事内心不见太多波澜,但毕竟夫妻一场,景衍判若两人的变化,身为枕边人,姬嫣然感触最深。 出事之后,景衍经常一个人锁在书房里闭门不出,离开东京后,他也单乘一辆马车,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到底在思考些什么,没人知道。 她总以为景衍因为自尊受损才沉默寡言,可自从离开东京,他的行踪飘忽不定,姬嫣然不想丈夫登上王位前发生任何意外,便时常令容逸留意着。 不想这一留意,发现了异常之处。 且不论北燕与南诏使团两个月前便已离开东京,单就景衍私底下与两国的暗探接触,就不得不令人起疑了。 此事干系重大,是以四周盯梢尤为警觉,容逸无法轻易靠近,只知景衍与他们会面,至于几个人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这段时日,在左相夫人的引见下,姬嫣然与使团中与姬氏一族有交情的官员打交道,获益匪浅。 她在未雨绸缪,为孩子将来的储君之位铺路,眼界亦不再执着于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所以,听到景衍与别国暗探见面,姬嫣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忐忑不安。 景衍的转变似乎并非单纯因为自尊受损,他独处时想的事,远没有众人猜测的那么简单。 姬嫣然当务之急仍然是使团安然回到西凌,思及此,她吩咐容逸:“殿下只要不做傻事,他想见谁都不打紧,你继续留意着殿下的踪迹,但切忌打草惊蛇,千万别将自己置入危险境地。” * 裴府内宅,婢女打开箱笼,秦相思一个个扫过去,神情复杂。 她见惯了好东西,自然知晓箱子里的都经过精挑细选,随便一匹料子,一件首饰价值连城。 皇兄的确把最好的都给予了她。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份独有的偏爱,令后宫多少人眼红。 江皇后首当其列。 秦相思不是看不到皇宫的阴暗面,后妃争宠无所不用其及,她曾在西凌王宫见识,经历过,回到东祁,偶有撞见。 她只是不在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但十六那晚,一切都变了。 皇宫的阴暗面,有一部分因秦相思而起,造就这一切的来源,是她最最喜欢的亲人:皇兄,不,她的父亲。 “都收起来吧。”秦相思吩咐道。 她住在母亲的闺阁,初见此处那日,秦相思赫然发现屋里的陈设与藏在皇宫里的那座园林,紫宸阁完美一致。 外祖母说,这么多年,她一直保留母亲的房间,日日着人打扫干净。 睹物思人,大抵如此。 留在裴府这些天,秦相思一直呆在内宅,不好走动。前院的门房和管事都打点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