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婚姻能将一个明媚的少女变成满脸惆怅的怨妇。
天底下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音然一直坚信,父亲是不会抛弃他们娘仨的,犹记儿时,家中虽贫寒,可父亲会用瓦罐给姐弟俩爆玉米粒吃,路过竹园,也会陪自己去捉蜻蜓,虽然他有许多缺点,他对自己的父爱也有瑕疵,可他依旧给了自己父爱,他嘴上说不许自己上学,但也竭尽全力,东拼西凑为自己凑足学费,他总是说女娃子是赔钱货,泼出门去的水,但他依旧给了自己一口饭吃,眼下家中光景,一日胜过一日,自己的舌尖都品尝到了豆奶的味道,嘴巴里喔喔奶糖的香味弥漫在心田,餐桌上终于可以吃上红烧排骨,逢时过节,穿上新衣服,提上红灯笼,心里美滋滋,可这温馨的片刻从一个叫姚娟的女人出现,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流星如烟花,绽放出一刹那的芳华,坐在木头桩上,音然久久无法凝聚起心神,所有人都在告诉她,父亲抛弃了他们仨了,可心里一直在为这不堪的事实找借口,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父亲是爱她和弟弟的,是爱这个家的,可回想到白日寻到的米铺,早就人去店空,寒冷的风一遍又一遍在店前卷起落叶又吹落,眼中的不相信全变成了悲凉,心头的酸楚如潮水般,一浪又一浪袭来,仰起头,看向天空,不让眼泪落下,害怕脆弱,更害怕被人嘲笑这份脆弱,在这一刻,音然不得不承认,父亲真的抛弃了他们!
腊月二十九,是年前最热闹的一天,一大早吴家奶奶就架起了柴火,灶膛里的火苗寓意着来年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锅里的肉香可飘十里地,可把冬眠的青蛙给谗醒,腊肉挂在竹竿上,音然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串了,做圆子是腊月二十九村中家家户户必做的一件事,寓意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地里刚拔出的白萝卜,又大又胖,洗干净切成丝,与面粉揉在一起,做成一个个胖圆子,油锅六成热下锅,很快一个个黄灿灿的“金元宝”就蹦上餐桌,咬上一口,外脆内酥,口齿留香,回味无穷,是正月里待客的佳品,吴家奶奶忙里忙外,这寒冬腊月里,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可那脸上的笑容比那三月里的春风还美还甜,切菜声、柴火声、剁肉声、欢笑声、鞭炮声声声都充溢在这片天地里,所有的热闹都是别人家的,与自己无关。
大半年了,父亲杳无音信,家中米缸里的米逐日减少,早晨音然去淘米下锅,竟然看见一只老鼠不知何时溜进了米缸,正吃的滋滋有味,气得音然拿起扫帚把老鼠当场打死,一击而中,恨死这只“不知好歹”的老鼠,这个家已经风雨飘摇,桶无三升米,灶无一束薪,它还跟来凑“热闹”,娘仨即将面临饥寒交迫的窘境,明天就是新年,可家中除了一瓢冷水还有什么?从腊八开始,天天、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在盼着父亲的身影,用“望穿秋水”四个字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可是在一次次希望中又一次次失望,眼角处有一个行色匆匆的赶路人,是父亲!父亲带了钱带了肉回来过年啦!身影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陌生,他走近了又远去了,希望破灭,失望占据心扉,没有关系,下一个!下一个一定是父亲。在这种矛盾情感交织中音然低下了头颅,原来只有脚下的土地是真实的,原来亲情的温度真的与脚下黄土的温度是一样的,年幼的弟弟,不知家中近况,还在幻想春节给叔伯拜年,哪位叔叔给苹果哪位阿姨给麻花吃。
“妈,能不能不要愁眉苦脸了,你总在那无尽的抱怨与咒骂又有何意义?又能带来什么?他不回来,我们去找他”音然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心理,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要囤米囤粮,米铺生意太红火,父亲一定是忙的抽不开身所以没有回家,自己与母亲来接他回家过年,定然开心,多年之后,音然才明白,对于世间任何一件事,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说辞罢了。
两人清晨出发,汽车站里人丁稀少,在哀求下,在汽车师傅的抱怨声中,终于坐上了开往江州城的汽车,汽车的外壳像一件破旧的棉衣,大小补丁不少,发动机的轰鸣声,像一位正在发疯的精神病患者,一会儿发狂怒吼一会儿低声哭泣,生锈的栏杆上,凸起了一片铁皮,音然突然生出了一种强迫感,她要把这铁皮撕去,一下又一下,扯、扣、拉、拽,一点用也没有,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只有投降的份了,凳子上贴着治疗各种性病的小广告,它正咧着嘴嘲笑音然的无知,母亲裹着红头巾,把整张脸都埋在头巾里,缩在靠窗的角落里,一声不吭,音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清楚她此刻的心情,不难猜测,黑云压城城欲摧也不过如此吧!
“丫头,下午三点发车,迟一分钟我都不等,若不是家中婆娘要袋细粉做包子,今天这趟车,天皇老子来坐也不发车”车师傅是位中年汉子,头发秃了一半,双手又大又黑,可见也是个口硬心软的庄家人,“丫头,下午不能迟了,若迟了,可没车了,大年下的,谁还发车”
“谢谢大叔,辛苦大叔,真有点急事赶去城里,不然大年下的,也不去跑”音然不停道谢,心中不免凄凉,所有人都忙着回家团圆,全家上下和和美美,喜气洋洋,街道上人烟稀少,店铺紧闭,那是因为人们忙碌了一整年,在旧年的最后一天,在烟火气中与家人分享一年来的收获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