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猎,是各国博弈的一颗落子,一子定,其余落子也就落听。
沈夷则不懂这些,但是他知道今晚一定是个血雨腥风的不眠夜。
旌旗猎猎,鼓声震天。
遥遥观景台上,玉辇中有一人披着白金大氅,那人轻倚御座,眉眼间却是怎么也化不开的自豪神情,举止间尽是勋贵之态。
站至十六人的规整方队中,沈夷则伸手接过纯钢打造的三十发箭矢,箭尖倒映着跃动的火苗。
他无心多留意,只是把箭矢收好,盯着站在自己左前方的那个黑衣男子,宋航。
握着天狼弓的手也用力几分,沈夷则等候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站在最前面的公公拿着诏书,宣布着夜猎的规则。
场中一共三十二人,场中分为西州使团和神都使团,为了公平起见,比试也只看两使团在漏钟时间最后走完时,谁的猎物最多。
每人所颁发的箭矢都有特殊处理,箭尖都有各自的名字雕刻。
除了最终的胜利,还会看每位箭手单独的猎绩,谁打的猎物最多、最大,就会得到嘉奖恩赐。
规则讲完,各队也是陆续分散入场。
八个入场口,沈夷则分布在‘乾’口,而那宋航却是刚好分布立自己最远的入场口。
他低头调好弓弦,踏入这座猎场内。
虽是夜间,可观景台那是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御座之下,沈问,沈骓立于其侧,然后是其他皇子和一众臣子。
“太子,这次夜猎你为孤荐上一人,孤看他,除了是个年轻貌美的少年,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你却敢称,他一定是这场夜猎最曜眼的人,是否夸大了些?”圣上轻泯一口热茶,顺着盏沿吹散热气,白雾升腾把他那大半张脸遮住。
沈骓施礼恭敬道:“父皇,这少年箭术出神,儿臣已见识。父皇只需安心等着漏沙趟过便可。”
圣上把玉
盏放下,枯槁的面若若有所思:“孤听太子说,这人也是寻妖司的人?”
“正是,乃是寻妖司新晋的奉礼郎沈夷则。”
“今日,兰缺的话少了些,孤难怪觉得少了些什么。”圣上看着坐在他右侧一言不发的沈问。
兰缺是沈问的字。
昨日,他的伴读死于非命,太子也缺了他的钱袋子,现在户部侍郎位置空着,他还在想,该如何把自己的人替上去。
一时失了神。
沈问从发愣中回神,对着笑道:“父皇,那人是九弟新结交的朋友,那日我与九弟一起见过的,的确使的一手好箭。”
沈骓道:“并非朋友,只是见过一面,三哥何故这么说,我结交的朋友哪有三哥多。不然为何今早三哥一早就上书,为父皇提名青州刺史司马玦任户部侍郎。”
沈问也不示弱:“那幽州通判的芝麻小官,九弟又为何举荐,难道又想效仿上一个顾侍郎,给通判连上几级吗?”
“他有真才实学,我为何不可举荐。”
……
熟悉的二人对白开始后,圣上也是看着二人斗来斗去。
他心里亮的跟明镜似的,他的儿子,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他问着一直一个默默无闻站在他身旁的墨衫文士:“沉舟,你觉得这户部侍郎谁来会更好呢?”
叶沉舟顾及左右而言它,浅浅道:“户部侍郎又非户部尚书,陛下愿意谁去,就让谁去,若真让我提个主意,臣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字,孤想听听。”
“量体裁衣。”
圣上考虑片刻,便道:“那就让琴生拟书吧,我记得陇西按察使梅絮曾上谏户部一些措施,写的很好,孤看过,他却是有一些才能。”
叶沉舟点头,随后道:“陛下,琴总管现在不在神都,他被您派去安抚蜀州虫灾。”
“孤是一时忘记了,算了,明日我再安排吧,今
日夜猎,不谈政事。”
“不谈政事。”简单四个字就让沈问和沈骓闭上嘴,老老实实坐在这,看着远处猎场。
沈夷则身轻如燕,在林间穿梭,可绵绵林间,借着夜色掩护,朝一开始宋航所在的方位掠去。
常有悲鸣号于林间,更衬得今夜月色一片寂寥。
不隐妖气,甚是嚣张。
沈夷则加快脚步,若是慢上几分,让那宋航计谋得逞,他也无言照面寻妖司。
……
黑袍男子背负长弓盘腿坐在大石之上,箭筒摆在他身侧一尺处。
他身旁环绕不下五只鬣狗,抬头叫唤。
宋航冷脸道:“等等,等那人来了,把他杀了,我们再去解决其他人,那人才是最大的变数。”
东边和西边同时传来两道声响,只是一道极其细微,被另一道极大响动盖去。
谁也没有发现,一道身影伏于林间窥伺。
沈夷则屏息,藏身在一刻粗大的树上,他今日特意着上黑衣,黑衣仿佛与周身融于一体。
悄然把追星箭搭于弦上,挽成满月,对着宋航,找寻机会。
一道隐隐的金色流光从他眼底趟过。
这是“穷极目”,从他拜在百尺堂门下,就日日修习,从未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