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朵朵身上的绳子,口中的塞布都被除去,她翻身跪在地上,向江书:“江大人,江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江书摇头。
一旁,崔思宜:“本宫说的,你可都信了?”
朵朵跪伏在地,“奴婢是北边人,十年前家里遭了大难,要来盛京寻亲,是老王爷给瞧着奴婢年幼可怜,给了奴婢爹娘银子,爹娘才得以活着上京。老王爷恩德,朵朵没齿难忘!”
她磕了个头,“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尽信的!”
她又转过头来,对着江书,以额触地,“朵朵听信传言,误会了姐姐,求姐姐责罚。”
她就说!那个天天对着自己笑,给自己带太后宫中精致糕点的姐姐,不会背叛她们!
此言一出,朵朵自己也觉多日来压在心口的重负,瞬间消解。
她年岁还小,不明白顾氏太后李代桃僵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不用一直恨着原本喜爱、信赖之人,这释然的感觉,当真极好。
崔思宜看向江书:“此事,你是苦主,你怎么想?”
朵朵跪在地上,没有抬头,“任凭姐姐责罚,奴婢都心甘情愿。”
江书双手拉着朵朵起来,“你被分去了哪个宫中,愿不愿意来长春宫伺候?”
“奴婢能伺候皇后娘娘,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奴婢和宁安姐姐,被分去了清凉殿伺候。奴婢年纪小,只在外面做些洒扫的粗活,宁安姐姐……”朵朵眼圈一红。
江书:“李宁安是奴婢昔日的同僚,专管文书的,写得一手好欧体,在诗画上也是极通的。”
“宁安姐姐再也画不成画了……”朵朵哽咽难言,“昨日,宁安姐姐收拾贵妃砸的茶盏,声音大了些,事后又被贵妃重叫了进去,打折了双手。”
江书倒抽一口冷气。
李宁安曾经往手心呵气,再握住笔管的模样,烙印一般浮现在眼前。
这样嗜书画如命的女子,被生生打折了双手……
崔思宜皱眉,“贵妃残暴,本宫的后宫断断容不得!”
她一拍桌子便要起身。
被身边的玉荷死死拽住,“娘娘,娘娘三思啊!”
皇帝对周贵妃的宠爱,冠绝六宫,连对中宫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去。大婚后三月,皇后都还未见过贵妃真容!
且那清凉殿,处处精巧奢华,仪制僭越。
皇帝定是动过废后改立的心!
皇后本就没有皇帝宠爱,若再直接对上周贵妃……玉荷不敢想下去,只能苦苦哀求:“求娘娘三思!”
见崔思宜神情没有松动的迹象,玉荷苦苦求道:“崔家本已在风口浪尖,娘娘此去,无论能不能救得那李宁安出来,都要同贵妃对上!也会惹皇帝不喜!且那李宁安被打折双手,必是重伤,这几日贵妃也不会叫她再到前面伺候,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求娘娘,事缓则圆!”
知道玉荷是一心为了崔家,崔思宜面色有些犹疑。
“且那李宁安是被皇上指到清凉殿伺候的,娘娘此去,师出无名啊!”
“难道本宫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一旁,江书噗通跪在地上,“娘娘去不得,让奴婢去吧。”
“你?”崔思宜下意识皱眉,“你现下还是韬光养晦,勿要离开本宫身边。”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十分果断,一下子截断了江书接下来要说的话。
见崔思宜多少平静了些,玉荷无声地舒了口气,她看向地上跪着的朵朵,那么小的一只,瘦瘦的脊骨像要刺破她灰扑扑的宫女服饰,直刺出来一般支棱着,显是受了不少的苦。
玉荷心中一软,“你就先留在长春宫,不要出去,也不要露脸。”
不过一个洒扫宫女罢了,或许清凉殿根本注意不到少了她这个人。
玉荷:“等过一阵子,我再想法子……”
话音还未落。
殿外传来太监通报:“皇后娘娘,清凉殿来人了。”
玉荷忙劝:“娘娘就不见了吧?让老奴去看看,打发了……”
崔思宜面上全然冷了下来,她叫江书、朵朵起来,站在她身后,“来的是什么人,叫她进来。”
“是贵妃的陪嫁嬷嬷,石嬷嬷。”
陪嫁嬷嬷在宫中地位很高,相当于是后妃母家的面子。
想是……来者不善。
“好,”崔思宜笑了,“叫她进来。”
她倒要看看,周家也好,周贵妃也好,在她面前,能有多大的面子!
半晌,一阵衣裙淅索,那石嬷嬷被垂着头的小太监领了进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老嬷嬷行了跪拜礼,不等崔思宜叫起,就麻利起身,只说话时还记得需低着头,不敢乱看,“我家贵妃叫老奴来,问一问娘娘,可见到了我清凉殿的逃奴?”
“逃奴?”
“是,是个瘦瘦小小的贱皮子,岁数不大,一双眼睛贼得很。她原是扫洒奴婢,手脚很不干净,有人瞧着她往皇后娘娘宫中来了。”石嬷嬷顿了顿,“我家娘娘的意思,虽是逃奴,也是陛下恩赏,她便是死,也该死在清凉殿。若娘娘瞧见了,还请赐还。”
语气恭谨,意思却十分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