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江书的意识浮浮沉沉。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间花楼,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宜人的时候,她一双白皙的小手扶着自己的身子,皱眉向猫儿姨,“明明是床底之欢,她怎么这般痛苦……”
是啊,痛苦……
忽儿又梦到花楼毁于大火,宜人跪在地上求她,为猫儿娘和姐妹们报仇。
还有,在镇北王府。她的姊妹们都选择在崔家的庇护下去北疆,只有宜人留下来,留在了她身边。
她进宫,答应做鸿庆帝的嫔妃。
为的就是护住她身边的这些人。
可是一个接着一个……
朵朵,沈无妄,宜人……
全都离她而去。
她谁都没能护得住。
心口刀搅一般剧痛。
面对宜人苍白的小脸,江书想要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宜人越来越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不要,别走……宜人,沈无妄沈大人,朵朵,太后……你们都别走……求你们别走。”
江书在黑暗中无助地挥舞着双手,纤细的手指在冰冷的空气中颤抖着抓挠,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紧闭的双眼下,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在苍白泛着红晕的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泪痕。
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发出几声破碎的呢喃,像是在呼唤着谁的名字,却又像是被无尽的绝望扼住了喉咙。江书蜷缩着身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无助而可怜。
江书卧榻旁,已没了鸿庆帝的痕迹,单剩下沈无妄守着。
看着女孩毫无血色的面容,沈无妄心中莫名一痛,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明白这种陌生的感觉从何而来。
明明这宫里的娘娘,每一个在他眼里,都一样——美则美矣,没有灵魂。可为什么,这个江妃,和旁人不一样。
他……想要拥她入怀,想要抚平她紧蹙的眉,拭去她脸颊的泪痕,想要将她从无尽的梦魇中唤醒。
好像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她。可是,是什么事儿……
沈无妄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
头疼,头疼欲裂。
眼前闪过莫名的碎片画面。
沈无妄皱眉。
难道……他从前,真的跟江书……有过什么?
疑惑在心底一闪而过。
不对。
他在这深宫之中,能得活命,就是以为他一直都藏在宦官的身份后面。既然是宦官,算不得男人的东西,又怎么会和女人有什么?
大概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沈无妄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抚上江书的额头。
滚烫!
即便是在昏迷中,江书依旧不安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
太医还没来,不能放任她就这么烧着,会烧坏身子!
沈无妄起身,端来一盆温水,又取了干净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替江书擦拭着。
“水……”
江书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沈无妄动作一顿,叹着气取过银杯,盛满了水。他小心翼翼扶起江书,将杯凑到她唇边。
可她到底人在昏迷中,竟不知道喝水。水顺着唇角,直流到脖颈,湿了胸前的衣衫。
沈无妄一滞。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又取来银勺,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
就这么喂了小半杯水进去,江书微微侧头,不喝了。沈无妄这才放下水杯。
可就在他放下水杯,又回头的瞬间。
女孩因高烧和干渴微微发皴的嘴唇,擦过沈无妄手指。
一丝热意,风中柳絮一般,缠绕上沈无妄手指。又顺着手指,直灌入了心口。
跗骨一般。
挥之不去。
这……这种感觉……莫名的熟悉,可是,他明明没有过,他什么都不记得……
不能再呆下去,再在这女孩身边呆下去,怕是、怕是又要发生什么,无法掌控……
沈无妄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他走后。
江书慢慢睁开眼睛。
高烧让江书的眼睛闪闪发亮。她下意识擦了擦唇角,撑起身子。
这大殿中,只有她一个人。
这世上,也没有她在乎的人了。一个个的,都已经离她而去。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她要一个个地送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下去陪葬!
另一边。
顾如烟被拖回福寿宫,连太后的面儿都没见到,就被关在最角落的偏殿里,起来。
她拼命拍门哭喊:“姑母!姑母,烟儿只有您了,您救救烟儿!您救救烟儿啊!”
喊哑了嗓子,也无人应答。
直嚷到了傍晚,顾如烟哭喊得累了,背靠着门板坐下来,口中还在嘶哑地咒骂,“本宫是顾家大小姐,本宫的父兄不会放过你们,不会……”
她真的不明白,明明她才是姑母的亲侄女,姑母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她抱着双臂,蜷缩在地上,慢慢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