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此刻的双河城,则暗色越发深沉。
明明此时已是寅时,但周围依旧见不到任何晨光,天际就仿佛被一面漆黑的布幕所遮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阴霾。
此时正是双河城之外。
人马希声,只剩下火把劈啪作响的声音。
——如今,聚集在这里的人不过两百余之数。
这并不意外。
毕竟利州本就是密宗的大本营,官府从上到下被渗透的如同筛子一般,更别说召集时间短暂,仓促间能够召集这些人已经算不错了。
镇邪司中人还好,基本都还能保持着平静,可那些兵丁脸上却都是惶恐不安,甚至有些人连手中的长矛都有些握不太稳。
但就算如此,他们依旧必须来。
毕竟和周游不同,这些士卒大多都是生于斯长于斯,距离此地相隔数百里之内,可能就有着他们还未来得及撤离的家人朋友...乃至于父母妻女。
所以就算两股战战,他们也必须强撑着站在这里。
蔡元魁就站在队伍的前方,快速且清晰地嘱托着最后的注意点。
“元清宗的玄元净灵符已经给你们发下去了,每人三张,这东西可以帮助你们抵御侵蚀和瘴气,但切记不可轻易离手,一张变黑后立马换上第二张........还有这次的进攻是层层推进,咱们的最终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周道长安全送入菩提寺的法界........”
随着蔡元魁的嘱咐,所有人都沉默地点头确认。
“.......最后由于情况敌众我寡,为了防止被包围,所以每个节点都需要留下几个人驻守........问题基本就是这些,道长......道长?”
周游仰望着城中那高若山岳的弥勒法身,直至蔡元魁招呼了好几次,这才回过神。
“嗯?怎么了?”
蔡元魁轻轻拍了拍周游的后背。
“也没什么,主要是马上就出发了,作为此行的关键人士,道长你看.....是不是对他们讲两句?”
我?讲两句?
周游环顾了一圈那些或平静或恐惧的面容。
——正德不在其中,他早就已经先一步出发,前去慈恩寺做请地藏王菩萨的准备。
卢平这小家伙倒是在里面,由于侵蚀范围的扩大,导致那避难所里都不再安全,与其让这个货偷偷跟上来,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他待在身边省心一些。
之前看到的那名农妇也在队伍中,依旧是一身粗麻衣服,背着个黑色的匣子,不过眼睛却如同晨星般明亮。
......
如此,林林总总,皆不相同。
只不过和之前对白面书生那回不同,看着这么一个风尘仆仆的队伍,他张了几次嘴,却不知怎么开口。
面对这一群必定九死一生的人,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最终,他还是晒然一笑。
——反正自己从小到大也不会演讲,就随性来吧。
“道士我呢,只说两件事。”
“第一件,这种情况道士已经不止经历过一次了,每一回这玩意都会让我给重新按回去——所以各位大可相信我,这弥勒从哪来的我就会让它滚回哪去。”
那声音平缓而又清晰,渐渐抚平人群中些许的恐惧。
“第二件……好吧,我也不想说什么邪不胜正的抒情话,但问题是人活在这世上,总是有些东西不能退让的,我师叔如此,我师傅如此,各位同样也是如此——而且在这双河城后面,你们所珍视之物想必比我更多——所以说现在各位也不只是为自己而战,而是为了这一切。”
周游抬起断邪,直指前方。
“既然不想父母死于非命,不想让家人永沦苦海,那么我问你们,你们所需要做的到底是什么?”
“是跪下来对这神佛祷告,痛哭流涕地求它饶恕,看看它能不能放你一命,还是说.....舍掉这身家性命,拼死做出最后一搏,将这狗日的菩萨从天际之上扯下来?”
周游没有等什么回答,他只是抖了抖衣袍,手握断邪,向着那宛若地狱之口的城门中走去。
身后一片寂静,但很快的,卢平就迈着毫无犹豫的步伐跟上,然后是蔡元魁,接着是所有人.....
远方拂晓的晨光艰难地拉开了夜色的一角,然而整个世界仍沉沦在一片漆黑之中。
.........
...
.
同一时间,慈恩寺。
亦或者....说是慈恩寺原址的废墟上。
正德背着那个即身佛,迈着蹒跚的脚步,顺着山路艰难前行。
由于如今每一个战力都弥足珍贵,所以这回并未有人陪他。
但他脸上并没有任何抱怨的神情。
早已被侵蚀成空壳的身体正剧烈地喘息着,就仿佛已经快要燃尽的残烛,只要风稍微一吹,就会彻底的熄灭。
可他仍然在坚持。
如此。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爬到了当初讲经堂所在的地方。
——放眼望去,周围只有一片的焦黑。
之前了尘引出的业火早已焚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