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
谢安明刚从王爷的府邸中回来。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已是满脸的疲倦,眼袋沉重,身形佝偻,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宛若积劳成疾的中年人,却是势力横跨整个淞州,让佛道两家尽数仰声的厚土教教主。
亲随早已在门口等待多时,见谢安明从马车上下来,急匆匆地迎上前去,先帮其脱掉了厚重的绒衣,又拿起了浮扫,仔细地扫落身上的尘土,而后方才低头说道。
“大人,幸苦您了,王爷那面今天怎么说?”
谢安明摇头道。
“依旧是那样,不外乎催促着仙丹成丹,看起来随着寿宴的接近,我们这位王爷已经是越来越等之不及了。”
亲随快走几步,为谢安明推开门,又递上了仍然温热的手巾,供其擦拭手脸,而后又问道。
“可现在所有工坊都已经加急运作,这些日子消耗的人命已经越来越多了,如果再这么下去,恐怕迟早会被民众发现端倪.....”
谢安明一边受着这无微不至的服侍,一边回道。
“无妨,官府那面已经由王爷压下去了,那些平民百姓再闹也闹不出什么风波,更何况咱们还有教徒弹压......如果实在不行加大拉人的力度,钱粮现在还算充足,大把银子使下去,怎么都能拉一些要钱不要命的人。”
亲随垂头记下,而后又复说道。
“还有几件事需要禀告大人您一下......”
“说。”
“首先是自从围杀那些道骑后,咱们与整个汉地近乎所有势力都全部闹翻脸了,现在以上清宗,真武道,白马寺,显通寺为首的人正不断找咱们麻烦,像是龙虎山那面虽然态度一直暧昧,但估摸只要咱们一露出破绽,也会像那闻到味道的狗一般朝着咱们咬上一口.......”
“.....这之后我会禀明王爷,想办法用他老人家的关系拖一拖,下一件。”
那亲随亦步亦趋地跟在谢安明身后,就仿佛个器械般禀告着消息。
“是,第二件也是与道骑有关——根据我们的线报,那些道骑中似乎有几个幸存了下来,不光是长盛观的那位死于他们之手,昨日甚至连宋天师的本命灯都灭了,看起来也被他们所害,请问是否需要知会王爷那面一声,然后调动兵马进行绞杀?”
谢安明行走的速度连变都没变一下,只是继续答道。
“不需要,如今‘服饵炼丹’已经到了平稳期,只要三十六坛还有一个在,那就影响不到之后的计划,以镇邪司那泥鳅劲,现在再调动兵马非但难以解决,还容易出意外......先放着吧,如果实在不行我亲自出手。”
亲随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依旧平稳地说道。
“那么最后一件,大人您说的那个天命之人.....”
谢安明的脚步终于止住。
“......他怎么了?”
亲随也随之停下,恭敬地说道。
“回大人,自从之前那天命之人现身一次后,到现在依旧是没任何的消息,他整个人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从感觉上来看……似乎是有人为他掩盖行迹,甚至遮掩因果,哪怕教里最厉害的卜师都找不出一点线索,请问之后......”
谢安明这回的回答格外干净利落。
“去找,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去找,教里的卜师不是卜不出来吗?那就去都城找那公孙神算,让他来卜。”
“可是大人,公孙神算出手一次至少得万金,咱们虽然钱粮足够,但因为太过分散,一时半会根本凑不出这个数目。”
“直接从王爷府库里挪,之后我自然会向王爷解释。”
“可是.....”
这次谢安明只是斜了一眼,脸上再不现那种疲惫,反而终于如同一名生杀予夺的教主一般,只剩下不怒自威的威严。
“我说了,不惜一切代价,你明白了吗?”
亲随垂下了头。
“是的,大人。”
就在谈话之间,这走廊也到了尽头,谢安明咬下亲随最后递上来的嚼香,接着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之后需要拜祭娘娘,你也就按照我吩咐的来,之后半个时辰里别对我做任何打扰,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人。”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谢安明这才推开房门,走进自家寝室内。
和他那教主的身份不同,屋内的装饰几近俭朴,甚至连床都没有一个,只有在最中央摆着一个背对着人的神像,周围点满了昂贵的长明灯,将这数寸之地映照的犹如白昼般明亮。
谢安明吐出一口浊气,再抬头时,脸上已不见了任何的疲惫与威严的神色,他就像是个久经劳累,终于归家的中年人一般,脸上只剩下平凡而又普通的微笑。
接着,就见他走到蒲团前,先虔诚地跪下,朝着神像磕了几个头,然后轻声说道。
“娘娘,您的吩咐我都已经做到,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入局,您的夙愿即将达成,还请您安心.......”
屋子中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回答,但谢安明却突然抬起头,就仿佛听到了什么一般,面露惊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