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的入围名单是在美利坚西部时间2月14日的晚上5:30发布。
当时的燕京时间是21:30。
10分钟之后,21:40分便在新浪网发布。
这过于迅速的传递时间全仰仗于张和平的宣传。
在《英雄》首映之后,他租下比尔·盖茨和联合国秘书长坐过的私人飞机,进行全国性地宣传,只为了哄抬《英雄》的票房。
当然,每一处的宣传都不会忘记提到“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
哪怕张义谋表示得很明白,《英雄》是救市之作,但张和平却咬死奥斯卡不松口,将那尊小金人视作囊中之物,并且对奥斯卡的含金量加以大肆渲染。
现在一切的通告费用都替林无攸做了嫁衣裳——《爱》入围最佳外语片争夺战,而《英雄》不幸落选。
在看到这一消息的那刻,张和平先是不可置信。
“张义谋没上,他怎么上?这绝对不可能,肯定是那些记者们翻译错了!”
他开始疯狂给新浪网的记者们拨电话。
记者们:哪里来的活爹?他们作为一手报道的转译者,消息准确不准确,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们也是反复确定过无数次,才敢将消息往外发。
毕竟林无攸之前都没有宣传过要带《爱》去奥斯卡,那是已经拿了金棕榈的影片,怎么还往奥斯卡送呢?
一点也不讲武德!
世界上不讲武德的事情多了去了,甭管记者们再怎么嘟囔,他们仍要对张和平斩钉截铁道:
“我们的翻译没有任何问题,林和张有多少不同,《爱》和《英雄》有多少不同,我们长了眼睛,看得清楚!请您别在这里无理取闹。”
啪嗒——电话挂断,但张和平的怒火无法截断。
“他怎么敢抢张义谋的风头?他算个什么东西,连毛儿都没有长全的愣头青!!”
在砸了四个水杯、一个桌子、外加一个椅子后,张和平终于给张义谋打电话。
“你没有看见最新的消息?”
“什么消息?”今天是情人节,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张义谋另有事情要做,“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我认为可以放在明天再说。”
张和平咬牙切齿:“林无攸的《爱》拿到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提名,而我们的《英雄》什么都没有拿到。张义谋,你被个愣头青压了!!”
张义谋沉默了四五秒。
“这是件好事,证明第六代导演走得比我们第五代导演稳,比我们那时有更多的机会向国际证明自我。”
张和平冷嗤声:“林无攸是第七代导演!”
“没有拍过严肃电影的导演不能称之为‘代’,他们也不具有任何共性。”张义谋又说。
张和平:“首先,林无攸拍过严肃电影。记得么?他拍了《爱》,你当时还特意夸奖过呢。”
“其次,他不需要有共性,他是第七代导演的唯一人选,同代的其他人还在学校里上课,哪怕是第六代那群家伙也没有他走得更远。”
张义谋没有再说话或辩解。
张和平自顾自往下说:“你还不懂么?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是千禧年之后燕影和中影联合培养起的怪物,他既可以拍商业片,也可以拍文艺片,并且两条路子都走得很好。换言之,他是对你威胁最大的后辈,你们两个的路径几乎是重合的!”
这回张义谋终于开口:“要想说这句话,至少要等他拿到这尊小金人,或拿到另外一尊金熊或金狮。”他顿了顿说,“太晚了,我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喂,张义谋,喂,张——”
啪嗒——电话被直接挂断,林张和平愤愤不平地将座机的话筒丢到茶几上。
他在乱七八糟的客厅内静坐片刻,然后猛然间站起身朝着卧室走去,“家里好像有一份《爱》的碟片,我得拿出来看看,我必须得拿出来看看,万一、万一这片子没有那么好呢,它或许真没有那么好,毕竟只是个愣头青的文艺片。”
影片放完。
狭小的电视屏幕化作黑色,映照出跪坐在对面之人的绝望面庞,张和平直勾勾地看着屏幕中那张模糊狰狞的脸,忽然一拳头砸在地面冰冷的瓷砖上。
“那小子真他妈的不是人!!你参赛就参赛,藏着掖着算什么好汉?!算什么好汉啊!!”他嘭地侧身倒下,“真是白给他做了嫁衣!我砸的营销费啊,好大一笔钱……我的钱啊……”
那声音是听者落泪、闻者胆寒。
今夜的燕京注定不平静。
姜闻戴着玳瑁色的圆形眼镜,费劲巴拉地划拉鼠标,一字一字地反复确定网页上的消息。
“那小子真要去奥斯卡了?”
“是呀,新闻写得很明白。”
周芸坐在他旁边,温声细语地回复。
“但、但这怎么可能呢?他、他怎么去得了,奥斯卡的门槛很高……”这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姜闻想到来龙去脉了,“是迪士尼!”
他摘下圆形的眼镜框,抬手便要摁太阳穴解乏,一双微凉的手指先一步搭在上面。
姜闻抬头看去,周芸低头对他柔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