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紧钥匙,她仰头,借着邻居家的灯光,再次打量了一遍这扇门。
布莱克家的窄门。
圣经说,我们要努力进窄门,因为永生之路就在其后;那些步足宽路的人,都走向了沉沦。
布莱克老宅是一座古宅,也是一座久经风雨的古棺材。死亡的长索如金色缎带捆绑着这座宅邸。她从锁上剥下一角绿锈,放在掌心瞧了瞧。
站在一扇窄门前,无数个声音诱惑她:进去吧,进去吧,门后就是墓地。
“我一直笃信这扇门后是地狱,只要逃离这里,就能通往天堂。其实,对我这样的人,哪里都是地狱,哪里也都是天堂。”
她轻声道。推开窄门,小心扶住门闩,确保其悄无声息合上后,她溜进布莱克老宅。
……
至于为什么不走正门,又为什么选择溜回家:凯瑟琳讨厌客厅里挂着的画像,同时也被那几幅画像讨厌着;凯瑟琳也想要避开克利切,它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像代替了死去的布莱克夫人,凝视着出现在这个家的异类。
布莱克老宅很安静,只能听见走廊里画像切切察察的交谈,她绕开客厅,走上五楼。
没人。
凯瑟琳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她踢掉高跟鞋,赤足踩在地板上,走向书房。离开查理·唐森家后,恐惧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她得暂时逃避现实。
书房门镶着哥特式彩玻璃,走进它,像走进教堂。房门没有落锁,处于平稳的虚掩状态。她明白这是安全的信号,来自雷古勒斯,意味着他没有留下危险物品在书房里。她推开门,走进书房。
这间书房,被她陆续藏了许多本小说。每次进出,都是匆匆。因而,今天她第一次这么用心地打量着它。
正中是一张长约八英尺的工作台,金属长方体,背靠狭长的拱形彩窗,在漆黑的房间显得沉重……像摆在教堂里的灵柩。一叠羊皮纸堆在桌角,摇摇欲坠。她没有将其扶正的心思,反而刻意避开那张桌子上的一切,踮着脚,侧身走到书架前。
借助魔杖尖的荧光,她从最右侧取下一本小说。
封面上站着四个不会变化的女人。她胡乱翻到一页,读起来,可词语如空气的飘带,像电流般从她眼前穿过。半小时后,她从昏睡中醒来,看不进去的书落在手边,荧光依旧闪烁,且在夜色里更加刺眼。
胃里凉得发疼。她吹灭魔杖尖,淡墨色的天光涌进来。
大约是因为一场雨,今晚夜色如潮,闭上眼时,她好像徘徊在白崖上,像曾经那样,刚经历了分娩的尸体滚入海中,而一浪一浪的潮水,又将她推回格里莫广场。
“如果挂坠盒是黑魔王要藏起来的东西,那么,他为什么要偷偷取出来,还命令克利切毁了它……”
透过他的银色记忆,她看到了他死前的场景,那样安静无声,又孤独无比。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梅林啊,上帝啊……难道全英国,只有我知道未来会如何吗?邓布利多又是什么意思,那个挂坠盒到底有什么作用?”
长久待在这里,耳边响起羊皮卷上邪恶的诅咒,查理·唐森家那种令人窒息的眩晕感归来。她扶着书架,站起来,有气无力地拉开书房门。
门外是熟悉的黑影。
雷古勒斯提着一盏油灯,发尾因打湿而微微上翘。他显然无暇打理,因为他另一只手提着一双麂皮高跟鞋,等待着她。
他的眼睛躲在黑暗里。
“晚上好……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她搂了搂他,没头没尾地说。
他嗅到她身上的酒味,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她的包丢在楼梯间,蛋黄色的睡裙露出一角,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晚上好。吃过晚饭了吗?”
他的手掠过她的侧腰。她出门前,他重新系紧的蝴蝶结,还在那里,没有人解开过它。立刻有条快乐的河流在他心中汤汤流着,比较之下,那条塞满阴尸的暗河就像小水沟。
“正想去吃,”她恹恹地,顺口问道,“你刚才也出门了?”
“以为你不回来,所以去了一个地方。”他说。
凯瑟琳醒了。直觉告诉她,他身上的寒气来自于那个岩洞。
雷古勒斯是什么时候死的?她隐约记得,就是在十几天后……是的,他死去的时候,夏天才刚刚开始。
“我说过只是出去玩玩,”她神经的弦勒紧,“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回来?”
雷古勒斯反问:“你为什么带走了睡裙?”
凯瑟琳被问懵了。英文词语一个个滑过喉头,怎么选?最后她选择了承认。
“是的,我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他的手收紧了,她感觉得到,“……但我还是回来了。”
“如果我今晚真的不回来,会怎么样? ”
“什么也不会发生,凯瑟琳,”他眼底有深洞,有刚刚夭亡的赴死之心,“你渴望拥有的一切,我都不会带走。”
他们走到餐厅。凯瑟琳注意到烛光。今晚有甜奶油蛋糕、朗姆酒和蜡烛。
没人唱生日歌,他们都觉得这首歌蠢透了,每一个音律都彰显着只有小孩才能欣赏的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