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下了早朝,雪变成了雨,喜鹃飞上了枝头。依旧是南边常有的景致。
少帝很清楚,他身体的异变从未停止过,他开始怕光。开始更加渴望鲜血,犹其是对枕边人而言。站在阳光下的痛感让他害怕,但唯有这样,才能驱散一夜未眠的昏沉,证明自己似乎是一个活人。
最起码他还活着。
这件事还是尽早告诉南阳为好。免得自己哪天真的成了怪物。况且纸也包不住火。
南阳郡主并非一般的女子。她要的是诸葛亮与黄月英式的成功。这样的大方爽利,是没有男人能逃得过“裙下之臣”的诅咒了。
房中少妇很快便适应了王妃的身份,早已正装相迎于门前,笑吟吟地说道:“今日早朝,大王怎么去了这会子。”
少帝闻言笑道:“还不是那巫太傅,还有那帮大学士们,让小皇帝折磨得受不了了。却偏偏又不愿意得罪他。只任他玩乐。太后差人不知道请了多少次,还是不愿意起床。”
“众臣自然是不想去管的,但太后娘娘不依。硬让大家在雪地里站了半个时辰。”
连那些后周忠心耿耿的大臣都瑟缩着在那里骂/娘。
可笑那小皇帝既想要皇权,偏偏又不愿意勤政。连昨日新婚的人都的能爬起来。
这还没春宵苦短,怎么就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呢?
少帝见南阳笑意更浓了,便接着打趣道:“这巫太傅让逼得急了。巴巴儿的送了一对儿鹦鹉给那小陛下。听着小陛下有什么新爱好,也好奉承得及时些。”
说实话,少帝也很好奇。这对儿受过训练的鹦鹉,能听到什么宫中的趣事。
“大王不是南边人,不识南边的水土。妾身打小在南郡长大,痴长了一十八岁,方知雪为何物。陛下登基之日,突降大雪,人人皆说是不祥之兆。”南阳郡主自小聪慧。
她真的很适合做谋士。因为她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东西不该问。比如地窖里那个被酷刑折磨的男子。
尽管少帝每天都会去看望他。说不上看望,也可以说是嘲弄。
没错,他的确不会立刻对巫桓动手,但近日宫里总有人说。巫太傅、小黄门,还有那小皇帝,三个人似乎总在密谈着什么。
也不说话,只是笔谈。这就很让人怀疑了。
少帝叹了口气,将早已写好的书信塞到南阳手中,便一扭头钻到地窖中去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稍稍适应了混浊的空气,这才又徇着那杀手的惨叫声向地窖深处走去,站在了那勉强还可以说是“人”,的黑影前。
“你还不打算承认吗?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少帝冲暗卫们挥了挥手,命他们留下一些空间。
老师啊,你费尽心机为宁缺留下的铁血尖刀,终于还是到了他的手里。
何苦来,白白算计了自己的性命。只是陆仙儿和燕鹏。算了,罪过罪过,只能祝贺他们成为一双怨偶了。
那杀手扬起脸,眯着眼睛半晌方才认出来者是谁,冷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能够操控僵尸。不错,僵尸确实是比活人来得牢靠。”
能做杀手的人,训练的时候都没少挨打。挨得多了,就皮实了。倒像是习以为常,就好似当作必要的修行似的。身上没点伤,喝了酒都不好意思跟人炫耀。
少帝无奈:“你以为你死了就好了。你呢,不过是个弃子。那人会在乎你的嘴里东西,但不过在乎你的处境。”
那杀手白了他一眼,心道:好像你多与众不同似的。
“行,沉默是金。那就劳烦你再活一般时间了。能看你的主子多惶惶不可终日一天。本王真是太高兴了。”
每次见面,少帝都是一付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搞得那杀手一阵心痛,索性闭上眼睛装尸体。爷爷虎落平阳被犬欺,便任由你们整治去吧。一群小人。
“干嘛呀。看不起我呀。”少帝不由得一阵郁闷,“怎么了,又一个宁氏家臣?这天下怎么就必须得姓宁呀。凭什么呀?不是,你告诉我,宁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呀?”
那杀手瓮声瓮气地回道:“那可是明君,你这个逆臣别乱说话。”
是是是,宁缺的确是别人家的孩子。他承认。
少帝站起身,逼视着眼前的男子。这地窖里的血腥气,本就令他心烦意乱。克制,也是有限度的:“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肯写下亲笔供状,留下你的舌头。我就放你一条生路。想想,那个孩子。你亲自动的手吧。”
嚯,和颜悦色久了还真是累啊。
“想想你手上的人命。没准儿僵尸都想啃你一口。天道恢恢,你就等着晚上做噩梦吧。”少帝耸耸肩,反正是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匹夫无罪而死者多矣。但还是掩着鼻子继续劝道:“你看看你那个同伙青竹先生,人家就识实务得多。”
“你……你怎么会知道青竹先生?”刑架上的慌张地扭动着,神色大异。
这反应,着实不寻常。
少帝冷冷地说道:“这你可就管不着了。良禽择木而栖,这也是人之常情。行,你可以安安心心地上路了。到了阎王殿前,可别忘了好好诉一诉你的似海沉冤。”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