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抬起眉,扫了他一眼。
士兵讪笑着说:“这不是,要稳妥吗?”
安塔咬破手指,殷红的血蔓延向指尖,在纸上按了一个指印。
在安塔按手印的过程中,两个士兵已经走进了房间,把对方的手铐和脚镣一起拷在了屋里最坚固的设施——暖气片上。
士兵们离开后,她先给布莱恩打了一个呼叫。
“我要请半天假,我的被试跑了。”她说。
“需要我帮忙吗?”布莱恩说。
“不,已经找到了。”说这话时安塔看着暖气片旁边的他。
士兵拷的方式非常刁钻。
站不直也跪不下,他费力地半跪着,原本看着她,见她看过来,有些疲惫地移开眼神。
安塔切断对讲机,向他走过去。
“叫什么名字?”安塔问。
“德米特里。”他说。
就是他了。
“安塔。”她说。
对方抬眼看了看她,没说话,安塔指了指自己,对方便低下头去说,“嗯。”
既然士兵们都已经走了,安塔就去储藏室拿回之前那根铁丝,继续给他开锁。
在安塔抓住锁链的时候,对方躲了一下,她拿出铁丝扬了扬。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安塔觉得自己开锁已经开出了经验。
“多大年纪?”为了缓解无声的尴尬,安塔随口问。
“……29。”对方的声音有些哑,绷紧的尾音里她感觉到一丝紧张。
“之前干什么的?”
“……”
对方没有回答。
安塔正在费力研究锁链上的一个锁芯,没在意。她觉得工作没什么好避讳的,不过对方不说也就罢了。
她开始回忆印象中的德米特里去了哪个大学。
德米特里比她大两届,3169年,她中学四年级那年暑假,正好是他们中学六年级的申报高校的日子。
是了,维特和她说过,德米特里被联邦民事飞行学院录取了。
民事飞行学院在联邦高校中学术排名并不算顶尖,但是由于是联邦公费培养民航飞行员的学校,学出来就是终身制雇佣的飞行员,因此报名人数一直是数一数二的。
听说成绩一般的只有打架牛逼的德米特里被录取,维特对此还大呼小叫,表示一定有录取黑幕。
她对联邦的记忆停留在两年后——3171年。
这一年春天,阿巴戈尔爷爷有一天晚上开心,喝了很多酒,第二天等她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睡梦中离开了。
这一年暑假,她得知了爸爸妈妈去世的消息,和消息一起来的是一笔来自联邦政府的抚恤金。
这一年暑假结束的时候,来了一个中年人说是她爸爸妈妈的家人,要带她回到帝国。也许是怕她不愿意,也许是仍旧把她当成小孩子,对方给她带了好多帝国的特产,想要骗她回去。
当时联邦已经足够繁荣强盛,大家的生活一年一年越来越好,对方带来的那些时兴的产品,联邦也都能够生产,虽然粗糙了一点,但价格足够低廉。对方倒像是还活在井底,拿这些东西来骗她。
不过她还是和对方回到了帝国,不因为别的,因为在联邦,已经没有她的亲人和朋友了。
哦,朋友还有一个。
之前提到的维特。她没告诉他自己要走,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仇人也还有一个。
现在她正在给他开锁。
锁开了。
安塔收回思绪。
她近几年意识到自己不擅长和人做朋友,也不擅长和人做仇人。如果德米特里他,这几天确实没有更好的去处的话,也许他们可以成为室友。
这个她可以确认自己擅长。
她在帝国理工大学读书期间有一个室友,他们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相敬如宾,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每句不超过十个单词,可以称为完美室友的典范。
他们还错峰使用公共厨房和公共空间,相互对彼此隐形。安塔自己是个不吵闹的人,她的室友更是每天都无声无息,完美尊重她九点睡觉五点起床的作息。
安塔站起来,把拆卸好的锁链扔到一边,德米特里就立刻站了起来——没人喜欢跪着。
相比于上一次一松手就揍她,这次他显得很谨慎。从站姿就能看出来——他站得很局促,有些僵硬,依然没有站直,手贴着裤缝。
“你住这间。”安塔说。
他们站的地方是安塔的客厅,又或者是一个宽一点的走廊。
对方看起来没能理解,安塔指了指靠近门旁边的储物间方向,不确定地问:“或许你想……”
或许有人喜欢小一点的房间也说不定,但那个房间太小了,让室友住在那里显得不太礼貌。
“不,”对方立刻拒绝了,“我留在这里。”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