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昭等到深夜,早过了平时睡觉的时辰,依然了无睡意,依靠在软囊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眼睁睁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辉。
初夏的夜冷热适宜,赶早的虫子不厌其烦吱吱呀呀叫唤着,在此时格外清晰响亮。
谭昭昭蓦然回想起,她与张九龄初次离开韶州府,前往长安时,在曲江河驿歇息的那个夜。
潮湿,总带着股霉味的屋子。河水整夜拍打着石案,就如此刻听到的虫鸣般,声声入耳。
随着梅岭的开通,韶州府的陆路变得四通八达,官府在陆路上新修了驿馆,河驿早已废弃不用。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或永别,或相隔一方。
一切早已桑海沧田,惟有天上的月,与他们之间的感情依旧。
谭昭昭躁动不安的心,莫名地安稳下来,慢慢合上眼,沉沉睡去。
张九龄这一进宫,一去足足两日两夜。
这天谭昭昭早上起来,天气闷热至极,一大早就乌云盖顶,平时早已明亮的天,还是一片黑暗。
眉豆点了灯盏,风起了,吹得廊檐下的灯笼左右摇曳。
门被拉开,一股大风随之卷入,谭昭昭下意识侧身避开风,眉豆赶紧转身合上了门。
谭昭昭转头看到眉豆发髻上的水珠,愣了下问道:“下雨了?()”
眉豆放下食盒,答道:雨不大,只风大,卷了雨珠乱飞。不过婢子估计,很快就会下暴雨。⒍[(()”
还未待眉豆摆好朝食,就听到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瓦上,外面的天更黑沉了几分。
眉豆提着食盒,微微皱眉道:“九娘,雨果真下大了。不知大郎在宫内可还好?”
这些年下来,眉豆一直跟在谭昭昭的身边,不是家人胜似家人,谭昭昭宽慰她道:“千山机灵可靠,他跟在大郎身边,没事。”
眉豆听罢打起精神,道:“也是,九娘先用,婢子去看看沟渠可有堵住。”
谭昭昭叮嘱了眉豆两句,“别淋湿了,主意身子。”
眉豆笑着应了,提着食盒出了门。谭昭昭吃了几口酪浆,门再次被拉开,千山一身湿淋淋站在屋外见礼。
谭昭昭心里没来由一咯噔,赶紧招呼千山进屋:“进屋说,外面雨大。”
千山急急奔进了屋,压低声音,地道:“九娘,陛下驾崩了。”
虽说谭昭昭早有预料,听到千山证实,脑子里还是空白了一瞬间。
千山道:“大郎差奴回府禀报一声,大郎在宫中一切安好,让九娘放心。九娘,大郎需要更换丧服,九娘收拾一下,奴这就带进宫去。”
谭昭昭回过神,忙放下碗起身,道:“千山你先回去换身干爽衣衫,我这就去准备。”
千山退了出去,谭昭昭奔回卧房,在箱笼里翻找一气,收拾了常备的丧服,再多收拾了几身干净的里衣包裹好,千山也换好了衣衫到来。
谭昭昭将包袱递给他,问道:“千山,你可知道
() 三郎可还好?”
千山摇头,道:“奴在外面,并不清楚陛下寝宫内的情形。大郎忙得很,只交待了两句就忙着离开了。”
张九龄身为首相,要顾忌到李隆基的龙体,还要顾忌到朝堂时局的安慰,这时的确顾不上高力士。
高力士身为李隆基身边第一人,这个时候定也无恙。
谭昭昭松了一口气,对千山道:“我在府里没事,让大郎自己照顾好自己。”
千山应了,接过包袱小跑着离去,很快没入了雨幕中。
疾风骤雨,好似在顷刻间,就停了。
乌云被一双大手拂开,露出了蓝得醉人的天。很快,这片蓝也被拨开,太阳钻出来,光芒万丈。
天晴了。
张九龄又过了两日,在谭昭昭已经用完了晚饭后方才回府,向来喜好整洁仪态的他难得一见的胡子拉碴,憔悴而疲惫。
谭昭昭赶紧起身迎上去,心疼地道:“大郎用过饭没有?快过来躺着。”
张九龄虚虚地道:“我已经用过了。身上脏,先去洗一洗。”
谭昭昭只能赶紧让眉豆去打热汤,她去取了里衣到净房,听到里面一片安静,在门外等了好一阵,听到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她不禁急了,轻轻敲了下门,喊道:“大郎?”
屋内没有回应,谭昭昭顾不得其他,赶紧拉开门,看到张九龄头发坐在浴桶里,头发湿漉漉,微微抬头望着她,眼神茫然。
谭昭昭舒了口气,将里衣放在条几上,走到浴桶边,伸手去试探了下水,道:“大郎,水快凉了,起来擦拭干净吧。”
张九龄嗯了声,双手撑着浴桶起身,不知是乏力还是手滑,他连着晃了两下,谭昭昭惊呼一声,忙伸手扶住了他。
“昭昭不要担心,我这些时日没睡好,不小心睡着了。”
张九龄喘了口气,借着谭昭昭的力气站起来,拿起布巾擦拭。
谭昭昭知道张九龄这几日顾不上歇息,她并未多言,取了布巾帮他包住湿发。
黑发与白发在手上,黑白分明,谭昭昭的手顿了下。
短短几日,白发明显多了好些。
谭昭昭克制住心头的万般情绪,待张九龄穿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