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啦!”李吉捂着耳大喊着,似乎连夹谷蛮山也摇晃起来。 沈无淹奔至她身旁,拉下她的手,海潮声与人语戛然而止,她再无半点气力,虚脱倒去。 他一手将她扶住,另一只手按在她肩头,冰冷隔着衣料渗进来,灼热很快就散去,“莫要睡去,等我来。” 她恍惚着,靠在树干上,眨了眨眼,看他起身离开奔至夹谷蛮山前。 夹谷蛮山握着拳,眼眶暴睁,敛声静气地酿出一股邪气,胸膛一震,数枚铁钉自胸前飞出,直射沈无淹脖颈。 他张掌去接,那铁钉一下子钉进掌中,但他连手指都未颤一下。 李及双见他避都不避开,顿时大惊,挣扎着就要朝他冲去。 还未起身,就见他掌中的铁钉猝然大亮,燃起熊熊火焰。 他丝毫不乱,反而运掌起势,指掌一抖,火舌一下子顺力而蹿,布遍了全身。 李及双面色已是惨白,却见他坦然受之,仿佛那不是火,只是虚幻的阳燄。 李吉趴在地上,两只眼睛穿过栏杆望到了这一切,惊掉了下巴,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说着不成句的话。 烈焰之中,沈无淹犹如一尊耀眼炫目的怒目金刚。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跨步起势,只是以肉身生出烈焰一般的蓝莲,双掌在胸前竖起,风驰电掣之下,隔空一击。 那火焰似是长出了无数羽翅,蝉蜕一般瞬间离了他的身,飞向夹谷蛮山,并牢牢地、死死地将它困住。 夹谷蛮山用力地嚎叫起来,吼声再一次直冲云端,轰得水池面都涌起了波纹。 李及双只听得耳鸣震震,当中似乎还夹杂着凤纹螺中的人语与海潮音。 沈无淹落掌收势,转身快步向她走来,面上既无身经灼烧的痛意和痕迹,也没有半点骄傲,好像他只是如常归家,未经恶战。 直到他把她轻轻搂在怀里,一掌捂住她的右耳,将她左耳按在胸膛上,所有的声息才霎时退却。 她听见他的心跳声,平稳有力。 他还是他,跟初见时不一样了,但他还是那个他,是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最后,夹谷蛮山奋力发出最后的呼喊:“李……及……” “双”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夹谷蛮山轰然倒地,身上的铁钉砰砰灵灵化作了铁屑,散了一地。 沈无淹臂弯上的劲这才缓缓松下来,在她耳边安然地喟叹道:“不要命的打法,我也学会了。” 她险些就要哭出来,不是因为他第一次疲惫着,表露出那个真实的自己,不再风轻云淡地说着让人笃定的话,也不是因为劫后余生,心怀感恩,而是因为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往时,她做事就不计较后果,宫里有责罚,该受便受,但绝不悔改。 南下后,她仍旧一意孤行,玩命一般往南墙撞去,全靠沈无淹殿后。 她没想过他是会难受的,哪怕有,哄过了,伤愈了,转头就忘了。 所以当时当刻,晚风拂面,虫鸣再一次响起,夜终于归于平静的时刻,她深切地体会到了他的感受。 虽然下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直行,但是从今往后,她都不再是一个人了。 ** 她第一次看见沈无淹疗伤,先是有嫩芽一般的微草从伤口里长出来,再用掌背在火上一燎,草芽尖尽数脱落,变成了透亮的蛾子。 那蛾子本要飞回伤口,她诧异地伸出手指想去触碰,沈无淹连忙拦住:“不可。” 却见蛾子盈盈绕了数圈,熠熠然,蘧蘧然落在了她指尖,连他也有些诧异。 指尖却只有微弱细小的触感,再仔细看时,她才看清这并不是蛾子,只是长着对翅的光点,没有面目,也没有颜色。 “这是什么?”她问他,“就是它烧死了夹谷蛮山?” “是的,这是筋蛟钩,可将我的血脉、筋骨和皮肉重新修复。”他手握成拳,朝筋蛟钩露出伤口,那筋蛟钩整了整羽翅,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指尖。 “它虽是从我伤口里长出来的,但很有攻击性,从来见不得外人。”他一面说,一面看着她,面色已然和缓,“我有时候觉得伥人不是怕我,是怕引出它们。” 她却只看着他的伤口翘起的边缘,如流水一般涌向对侧,神奇地平整成了一块,她干脆将他的手拉过来,呢喃道:“这么看来,我不是外人。” 他由她翻来覆去地看着,视线落在她那从衣领口露出来的一小截粉颈上,烛火昏黄,却显出了雪压霜欺的白。 过了许久,才缓声答:“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