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
叶红霜落,秋意愈浓,恰是世间好景色。
陆沉珠缓缓推开棱窗眺望,但见青烟袅袅起,但闻人声渐渐沸,她心中不由得感叹,这座千疮百孔的幽云城,终于伤寒已褪,痛楚渐愈,要慢慢恢复生机了。
真好。
百姓们恢复了健康,自然也到了钦差们回京领赏复命的时候。
陆沉珠莞尔轻笑,让无痕替自己换上女装,轻点红妆,高梳云鬓,身上也披起了大氅,宛若一朵娇美的牡丹,灼灼芳华。
无痕见陆沉珠毫不受影响,打了嘴边的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缄于口中。
自从陆家就被“抄”的消息传来,陆小姐不仅不担心,还吃得好睡得香,显然是没将陆家人“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影响陆小姐的情绪,上京城中的腌臜事,她就不说了吧。
反正等陆小姐回到上京城,是面对要面对,不面对也要面对。
那一大家子烂摊子,只怕有得陆小姐愁呢。
收拾妥当的陆沉珠慢慢走出逍遥医馆,发现门前除了医队和马车,还挤满了无数老百姓们。
甫一看到她,便点起脚尖往她的身后看,想再见一见那谪仙般的少年郎。
奈何等无痕关上医馆大门再落锁,也未见少年郎的身影。
“怎么回事?”
“小神医呢?为什么不在?”
“他难道已经走了吗?”
……
柳予安许久未见陆沉珠的女装,半晌挪不开目光,许久后才道:“陆小姐,陆大夫呢?”
陆沉珠笑道:“师兄已经走了,他说他乃闲云野鹤,就不进京了,由柳督公、虞将军、田太医令、何大夫和诸位大夫向皇上叙职也一样。”
大夫们闻言大惊。
“什么!”
“小先生走了?”
“他为什么要走。”
陆野指导他们良多,就像他们半个先生,哪有学生越过先生去叙职的道理?
还是说……这陆沉珠想抢了陆野的功劳?
也是,而今陆家被抄,陆沉珠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之女,她现在乃“罪臣之女”。
若非她悄悄赶到幽云城,阴差阳错拯救了被王珂刺成重伤的小神医。
大夫们早就群起而攻之,要把陆沉珠“撵出”朝廷医队了,那能让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有人目光冷冽地盯着陆沉珠,如临大敌。
如果不是陆沉珠有九千岁和田太医令护着,他们真想逼逼赖两句。
知情人田太医令轻咳一声,道:“既然小神医无意于此,我们也不能强求,他乃神仙般的人物,自不会拘泥于凡尘啊,柳督公,我们回吧。”
柳予安亲自将陆沉珠扶上了马车,高声开口。
“启程。”
一声“启程”,牵动着幽云城所有百姓们的心。
他们一边默默哭泣,一边跟上医队,自发护送着他们走出一里、二里……
直到十里开外,百姓们方才扯着嗓子,挥手高声道别。
“谢谢您!小神医!”
“谢谢您!柳督公!”
“谢谢诸位太医和大夫们!”
“谢谢你们,我们将永远记住大家的恩情!”
一声声“谢”,宛若最自由热烈的歌谣,久久回荡在幽云城上。
此时在北坡之上,一队身披裘衣的人马不错须臾地凝视着医队们离开的方向,为首男子目光深沉,身形挺拔如剑,待再也看不见医队的影子,男子才下令道:“回吧。”
男子身边一位身形彪壮的男子开口,嗓门大若铜锣。
“台吉,我们正的不去把那个小大夫掳过来吗?他应该还没走远才是。”
“不用。”
“为什么啊台吉?你也看到了,他治好了这些人啊!大祭司说,既然他能治好大盛的人,定然也能治好我们的人。”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伤寒论》三个大字。
这壮汉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也是个识字的,大喜道:“台吉,您从何处得到的此书?”
虽然当初那小神医给每个医馆都发了一本,但医馆的大夫就像是护眼珠子一样护着这册子。
再加上那阴险太监还派人密切监控,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拿到了就好啊!
男子轻垂眼眸,抬手抚摸册子,笑道:“是他给我的。”
壮汉惊讶道:“你是说小神医?”
“对。”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带头打杀唐建秋的那位年轻人,名为津达。
津达当初故意鼓动百姓,一来是真的痛恨这些狗官,二来不是没有扰乱幽云城浑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