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已入夏,雷雨比往年更暴虐些,宛若倾盆,遮天蔽日。
城内外河水暴涨,隐隐有倒灌之势,叫百姓们人心惶惶。
“轰隆——”
雷霆划破夜幕,三个,不,是四个崽崽统统围在了陆沉珠身边,紧紧拽着她不放手。
小火把、小火烛和小火苗就算了,陆沉珠不懂为何小太子也粘着她不放。
只是每次当她想把萧钺送回去,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陆沉珠便忍不下心。
罢了,反正萧钺的治疗需要龙血暖玉床,就让他在这里养病吧。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1)
随着陆沉珠轻哼的童谣,几个小家伙终于睡了过去,最初还是乖巧的各睡各的,逐渐小火烛就放飞自我了,小短腿一蹬,甚至踹到了小太子可怜漂亮的小脸上。
陆沉珠忍俊不禁,生怕小太子醒来。
不料小太子只是蹙了蹙眉,竟乖乖被小火烛压在了身下,一动不动。
陆沉珠又给孩子们掖了被角,这才准备起身去挑“工具人”。
“咚咚咚……”
若有似无的拍门声悄悄传来,混合在落雨中,宛若幽魂的呢喃。
“咚咚咚……”
陆沉珠抬眸看向雨夜半晌,沉默许久后,到底还是撑伞前去查看。
大门之外,暗影之中。
她看到了那披头散发的男人。
一袭枣红色的飞鱼服,绣金鳞纹栩栩如生,一点点缠过他精壮的腰肢。
从前觉得此纹甚美。
回首再看,宛若枷锁和荆棘,死死刺入人的血肉里,鲜血淋漓。
“柳督公深夜来此,可有赐教?”
柳予安缓缓抬眸,狭长的凤眸深不见底,脸却白得毫无血色,病态嫣红的唇瓣,宛若从亡魂河底爬出来的精怪。
能摄人心魄。
可荡人心魂。
他死死盯着陆沉珠,许久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低语。
“你……爱自己的孩子吗?”
“什么?”
“你爱他们吗?”
陆沉珠不解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蹙眉道:“当然。”
深渊般的瞳眸深处,有黑暗和痛楚在涌动。
他紧绷着身躯再次提问。
“……你会不惜一切地保护他们吗?”
“会。”
“你会给他们陪伴,看他们健康无忧地成长吗?”
“会。”
“……”
柳予安突然哂笑一声,转身就迈入了夜雨里。
他没说痛楚,但陆沉珠似乎听到他身体里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
不能。
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陆沉珠的脑海,她飞快上前抓住他,隔着重重雨幕,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那凉得宛若冰雪的体温,以及竭力压制的颤抖。
他在难过。
陆沉珠想要触碰他,可一手撑伞,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根本腾不开手,她索性丢开油纸伞,抬手抚上他的眼角。
出手是一片湿润的雨。
但她好像摸到了他的泪。
“你怎么了?”
陆沉珠小心翼翼问道,怕触及他的伤口。
柳予安不言,努力挺直背脊,紧绷着站在暴雨中。
这背影,竟然和小火把有点像。
陆沉珠轻叹一声,主动上前揽住了他的遒劲的腰,用哄孩子的语气道:“我闭着眼睛呢,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哪怕你露出脆弱,哪怕你坦荡痛楚,哪怕你热泪满面……都没关系。
果不其然,男人转身紧紧抱住了她,双臂犹如钢铁,桎梏着她,像是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血肉中。
那骄傲的头颅也低了下来,埋入她的肩窝,像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儿。
他的身躯很冷很冷,也不知在雨水中淋了多久。
陆沉珠承认,她心疼了。
她抬手,轻轻拍打他的背脊。
“别怕……”
“……”
“别怕……”
“……”
雨水不断砸在两人身上,而她的温暖却穿透了雨幕,慢慢融暖了他的心跳。
柳予安几乎是贪念地汲取着她的怜悯,用来平复那摧断人肠的恨意。
从前柳予安以为,庆武帝是因为“双生子不祥”的流言,才不得不将他藏起来,种种意外,恶奴刁难,都不是他的意愿。
那些疾苦和痛楚,也并非他欲施加给他的。
他只是因为惧怕“天意”,才不得不做下这些,甚至最后下毒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