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刘洎对铸造局有所不满? 朝中三省六部都对“吞金兽”一般的铸造局怨声载道,御史言官更是隔三差五就上书弹劾。虽然现如今国库每年的收入较之贞观初年可谓“暴增”,但帝国疆域 如此之辽阔、大唐子民如此之繁茂,再多的钱也做不到“雨露均沾”,总会根据国家战略而调整拨款,有先有后、厚此薄彼自是难免。 此等情形之下,资金几乎“无限”的铸造局自然成为众矢之的。 固然铸造局每年从民部拿到的拨款并不多,绝大多数都依靠自己“造血”,但别人不管这些,你既然这么有钱支援兄弟单位一点就不行么?非得丢进无底洞里 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再者说,什么是你铸造局的钱? 你铸造局还在不在兵部编制之内、还在不在陛下管辖之下? 尤其是铸造局五花八门的所谓“科研”,更是让朝野上下诽谤遍地、攻讦不断…… 裴怀节此刻亦是痛心疾首:“我在洛阳亦时常听闻此事,都说房俊对上谄媚、对下跋扈,对于政事更是敷衍了事,唯独喜欢鼓捣那些劳什子‘新发明’,甚至当年的书院学子也被他给带歪了,少读经史子集,开口闭口自然科学……此祸乱天下的乱臣贼子啊!中书令乃天下宰辅,为何不上书陛下、联络朝臣,将那铸造局 予以取缔?” “呃……” 刘洎微微一愣,却是未料到裴怀节对房俊怨愤如此之深,可这话是顺着他说的,只能啧啧嘴,迟疑道:“虽然房俊不知所谓,铸造局也浪费了大量钱帛,但成果还是有一些的……且不说现如今在江南遍地开花的造纸厂,生产出的竹纸质量极佳、价格低廉,单只是那个‘活字印刷术’便是跨时代的创举,使得书籍的价格暴 跌十倍、百倍,无以计数的寒门子弟因此可以读书……” 说了几句,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觉自己以往如鲠在喉的铸造局并非看上去那么没用处,各种各样的发明甚至已经改变了社会现状。 更不用说铸造局对于火药的配方改良、对于火器的研发生产,使得大唐对上番邦胡族的时候由占据优势变为彻底碾压。 就连那个让所有长安人吐槽无力的所谓“蒸汽机”都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恶,之所以不待见那铁疙瘩是因为它天天炸,早已沦为笑柄,可万一有一天它不再炸了 呢? 无需人力、畜力,只需铺设一段铁轨便能牵引成千上万斤的货物……如果将铁轨铺设至陈仓、泾阳、潼关、蓝田等地,拱卫长安的十六卫大军可以最快速度 、几乎不费体力的抵达关中任何一处,整个关中铁板一块,哪里还会再有关陇、晋王兵变之事发生? 再深想一层,假若有朝一日铁轨可以铺出关中,直达洛阳、河东、山东、江南……嘶! 虽然看上去不可思议、痴人说梦一般,可的确有那个可能…… 裴怀节义愤填膺:“或许天下寒门子弟有所受益,可房俊之初衷是为了赚取钱帛、是为了邀名请功,此子野心勃勃、鹰视狼顾啊!” “诶,这就过了。” 刘洎有些不满,叱责道:“房俊对陛下之忠心无需怀疑,对大唐之忠心更天日可表!官场上咱们阵营对立,任何手段予以打压都是对的,但不能因为对立而罔 顾事实。哪来那么多的鹰视狼顾?贤弟,慎言啊!” “鹰视狼顾”是相术中的一个面相,肩膀不动的情况下头颅可以由前至后自如转动,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狠厉,似能看透人心,具有此等面相之人狼心狗肺, 重利而轻义,定是大奸大恶之辈。 传说史书之上有载,当年被世人称作“冢虎”的司马懿便是此等面相,且最终发动“高平陵之变”窃夺曹魏皇权、以臣谋君…… 此时说这种话,将君王置于何地? 将满朝文武又置于何地? 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严厉,随即又缓和一下,语重心长道:“贤弟久镇河南、封疆大吏,一言既出、万众相随,但朝堂之上却不能如此。斗争既要讲究策 略,更要恪守底线,政见不同之人是对手,但不是敌人,有些规则必须遵守。” 裴怀节有些发愣,这是刘洎能说出来的话? 对于朝政他也有所耳闻,这位中书令可是素来自诩文官领袖,对军方极力打压,尤其是对于军方领袖之一的房俊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凡房俊之倡议必反对, 简直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现在居然告诫自己斗争需要底线? 那你的底线也太低了吧? 但面上却只能做出一副聆听受教的神情:“中书令所言极是,我在地方任职太久,对于朝政极为生疏,往后还需中书令多多提点、多多帮衬才行。” 既然今日已经登上刘洎府门,那么外界必然诽谤遍地,索性将姿态摆得再低一些。 刘洎对于裴怀节的表现自是满意,虽然裴怀节任职河南府这些年并未有什么显眼的功绩,临了返回长安更有几分灰头土脸,但毕竟曾是一方封疆大吏,又与 河南世家关系密切,其本身是极高的政治资源,能够收归己用,意义非同凡响。 “哪里有什么提点不提点,贤弟言重了。只不过吾等文官掌管政务,定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