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清晨云雾缭绕,万事万物薄纱披面,就连朝阳都影影绰绰。
逍遥站在梨花树下,闻着一树花香遥望远方。
这是她在白鹤山庄看到的第五个日出,大概是心境不同了,在她眼中天空格外的迷蒙,哪怕霞光穿破云层,也无法让她获得半分温暖与轻松,只有阵阵湿寒往骨头缝里钻,激得她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
“水好了。”
逍遥循声望去,看到个子不高的智渊正站在浴屋门口,他神情冷冷淡淡的,嘴巴抿得又紧又严,全然没了往日的活泼话痨样。
他侧身让开门口,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盟主得知您昨晚受伤,根据府医的诊断给您换了药浴的方子,另外您需要的汤药已经熬好,放在里面了。待您拾掇整齐,需随小人去见盟主,他已等候您多时。”
“知道了。”逍遥嗓音低哑,带着闷闷的鼻音。
智渊眉头一跳:“你风寒了?”
逍遥吸吸鼻子:“大概是昨夜淋雨的缘故,没什么大碍,你去看看芳兰院那边吧。”
智渊清楚她指的是什么,点头应下便快步离去了。
逍遥垂着头,恹恹地走进浴房,第一眼便看到放在桌上的汤药,那是昨夜她让楼若淳去配的,整整熬煮了一夜,专门用来化解体内的子母蛊和残余的软筋毒。
她一口闷下那碗药,慢悠悠地转过了屏风,待看清里头的模样,脚步一顿惊讶地怔在当场。
她没想到这里面是个不小的温泉池子,池边兽头吐着水,似乎引的是山上的泉水,池中香汤颜色犹如琥珀,撒发着一股清苦的药香,像极了竹林的味道。
回想起阙从洲身上的竹叶香,逍遥有些恍然。
她没急着泡进去,而是蹲在池边仔仔细细闻了一会儿,分辨出数种药材,确定都是用来健体清毒的,才宽衣解带坐了进去,被温热的汤水包裹的那个瞬间她舒爽得骨头的酥了。
只是骨头酥了,脑子却没歇下,她不由自主地想到,等会还要以阙从洲的身份去见盟主阙昌,她叹息:“也不知道这父子俩私下里是如何相处的。”
自从窥知到阙昌的秘密,逍遥每每见到那道貌岸然的笑面虎就心里发怵,这次要在他面前假扮阙从洲,若是一不小心露了馅……
阙昌残忍杀害岳父聂有为的样子浮现在眼前,逍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会被大卸八块吧……不行,不能这么被动,得想个法子转移阙昌的注意力,让他没空管别的。”
逍遥开始仔仔细细复盘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余光瞥见角落的兽纹对瓶,忽地灵光一现,想通了某些关节。
昨日她当众指出,凶手使用浮生掌攫取甘罗的内力致其死亡,然后凶手将尸身藏于冰窖,改变了死亡时间用以混淆视听。
当时本以为凶手是武林盟主阙昌,因为她曾亲眼见过阙昌用浮生掌杀人。而经历昨夜发生的事后,她已经知道,以浮生掌杀害甘罗和其他侠客的人是阙从洲。
阙从洲需要借用甘罗魔教徒的身份杀人报仇,为了计划万无一失,以免有朝一日甘罗被捕后给他徒增麻烦,所以他杀了甘罗。
他和盟主都是剿灭魔教据点的功臣,没人会怀疑他们。而他若是想一直做那个藏在暗处的“魔教徒”,就不能让旁人知道甘罗已死,所以他将尸体易容后藏于冰窖,又在合适的时机抛出。若不是逍遥当众指出甘罗的身份、指出甘罗曾被人冷藏改变了死亡的时间,阙从洲当真就要蒙混过去了。
“这样的话,甘罗会不会是被他引过来的?”
盟主阙昌遇刺那晚,逍遥也现场,她蹲在房顶目睹了全程。后来护卫包围主院,逍遥差点被当做魔教徒抓住,她是跟着甘罗才逃出生天的。
甘罗走的那条路完美地避开了巡逻护卫一路逃进竹林,显然是熟悉庄内布防的,之后她跟丢了甘罗,现在想来甘罗那时应该是落入了阙从洲的魔爪。
逍遥一直怀疑有内鬼和甘罗勾结,给甘洛大开方便之门,让其顺利潜入庄内刺杀,又顺利逃走。
阙从洲就是那个内鬼么……
“笃——笃笃”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逍遥的思绪,不待她询问,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您好了吗?该是时候去见盟主了。”
“知道了。”逍遥叹息一声,闭着眼睛胡乱把自己洗了个干净,又闭着眼睛随意套了个袍子,遮住了这具“孽躯”。
待她收拾齐整,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期间智渊几次想进来帮她,都被逍遥给严词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虽然她现在是男儿身,但也受不了任何男人进来帮她换衣服!
智渊大概是猜出了她顾虑,只道她是太过矫情,还特风凉地说了句,您要非得自己拾掇那也行,只是可别在盟主面前露了馅就成。
逍遥撇嘴,穿戴整齐后推开了房门,她明显瞧见智渊看她的眼神从最开始的不屑,到惊讶,再到不由自主的恭敬,就像他往常看着阙从洲的眼神一样,只是这恭敬没持续多久,他便蹙着眉道:“没想到您还有点东西在身上,只是您能别笑得这么嘚瑟么,我们公子脸上可不会出现这么傻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