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们大婚, 褚兄与我相谈过此事,”闻羽上前一步,与湮烬之对视, “我那时也才知,他竟是早知你魔族血脉一事。”
青年儒雅端重,目光毫无畏惧, 很让人觉得为人坦荡,所言非虚。
但是……早知?容泽看向闻羽,师弟他明明到大婚前一夜才知晓。
湮烬之却没有意外,甚至平静点头,“所以呢?你想要说什么?”
闻羽见他一副了然的样子, 有些惊讶,“你已经知道……”
“知道什么?”湮烬之神情阴沉,眼尾蔓生的红纹, 鬼魅般爬满脸颊, 看起来邪性又可怕,“你想说……他早知我是魔族, 还答应与我成婚,不过是为了布阵设局杀我。”这些话宣斐已经拿来羞辱过他。
如今无非再多一次。
湮烬之垂眸勾唇, 笑意冰冷嗜血。
明知道这些人都恨不得他死, 他竟还是抱有一丝不可能的幻想, 想要从闻羽口中听到当年之事或许有隐情的话。
可是能有什么隐情?
褚长溪早知与否,有何不同,都是要杀他,亲手杀了他!
诡异沉默,闻羽紧抿唇线,良久, 眸中莫名情绪才散去,很快说道,“魔尊大人说的是。”
“因为早知你是魔族,所以褚兄曾与我商议如何杀了你,因为觉得或许无法将你一剑毙命,所以以成婚诱你入局。”
闻羽说的坦诚,字字清晰,浅青色衣摆,将周围篝火红光流动出清辉。他单手负于身后,身上修士灵力散发微微光芒。
他与一人神韵有几分相似,言行若撑起一方天地。
他话一出,仿佛就是事实。
湮烬之抬起头,脊背无形紧绷,指骨细微的响。他血眸渐渐猩红,闪烁不定的痛苦和几分不愿相信的茫然。
说他相信,他似乎又不相信。
不相信又口口声声如此说。
说到底,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是你从不曾信褚长溪。“所以在婚宴设诛魔阵,在阵法中逼出你真身,”闻羽直视他越来越危险的红眸,继续说,“他要亲手杀你,因为觉得是他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为宗门苍生带来祸患,所以亲手将你剔骨抽筋,魔骨填魔门,尸身入万魔窟,只教你没有一丝生还可能。”
“你作恶多端,杀孽无数,这世间岂能容你?”青年修士侧身,望向魔门之外,星星点点浮光与魔界不同,“褚兄一生追求正道,他除魔卫道……有何错?”
他话音落,周遭一切静止,连风也无声。
关朔最是了解他,一脸吃惊,很难相信他的为人能说出这些话,莲镜与游青青同是怔怔,只容泽神情难辨。
雾气腾起,大氅业火血月。湮烬之极为缓慢微垂的五官,火光晃过惨白面容,眼眶更红更深,眸中尽是狠戾血煞的光。他白发,发丝不断擦过脸颊裂开的红痕。
“既如此,他如此对我,我……报复他又……何错之有?”时光仿佛在后退,退到最初,湮烬之初出魔域,抱着玩乐心态入苍吾,在万千道玉阶下,遥望光风霁月云端仙人,沉吟天机。
此后,一腔赤忱,死生不计。
……到最后仙人笑着允他“好”。
——那他又错在哪里?
“何错之有?”关朔不服气站出,拔高声音,“你当然有错,你隐瞒身份欺他在先,你自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故意与他亲近,你不过魔族杂碎,肮脏血腥,竟妄图染指他……”
“嗯,是吗?”湮烬之看着挡在前,星光朗月张扬无惧的少年,竟笑了,“我是魔族杂碎……是我在染指他。”
腕上红绳伸展成的长鞭,在越发狂躁的魔气中渐渐幻化出巨剑的影子。
铮鸣声似天崩,将台上台下所有族类本能反抗的结界屏障一一震碎。
罡风狂起,穹宇坍塌。
一瞬星火俱灭,天地暗成一片。
只有风眼中翻飞飘动的红衣,唯一颜色。
湮烬之单手握住神剑。
台下不少魔族都是难以直面天地共生的威压,被剑气压的肺腑剧痛,喷出鲜血,其余高阶魔族也被逼的腿骨半折,跪倒在地,整个宴厅都在恐惧哀嚎中。高举的剑是直直朝向关朔的,关朔立刻手指滑至剑端,双手横举抵挡。
湮烬之轻声说,“你找死。”
如雷鸣贯耳,如沙砾滚过的嗓音,连神魂都在撕裂。
“本尊,成全你。”
黑红交错的蛟龙虚影自剑身不断涨大,轻易破开灵力剑光,直逼关朔喉咙。
他反抗不过。
关朔喉间鲜血直涌,他紧咬牙关,还是从口中溢出,染红锦衣玉带。脚下地砖一寸寸外裂,桌案皆被掀翻。
台下魔族被剑气波及,狼狈隐忍,痛不欲生。
此神剑,在场所有人至今未曾见过,其威力之大,杀他们似乎轻而易举,不少人心中生出无限恐惧。
就在关朔以为会死在他剑下时,“当,当,铮,咚……”千钧一发之际,巨剑最终被连续几道兵器劲力挑开。
禅杖点地,腥雨暗夜里,金黄衣袍的僧人,周身若浮佛光,方寸间万物空蒙。
莲镜知湮烬之动了杀心,悲悯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