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识连十四年前的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没道理在延业与延空的事情上隐瞒。况且柳原月能够判断出来,他说的都是实话。骤然跌落谷底,犯下的一切罪行被展露于人前, 延识心知自己不可能变得更惨, 竟然恍惚间有一种地位置换的错觉, 反过来攻击在场的其他人:“杀害延业与延空的凶手还在你们之中,与其听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我看你们要多替自己担心才是, 别以为绑着我就能有多安全。”他故意点了秋山彩乃的名字, 恶意满满道:“秋山施主, 你说呢?延空死了,东川施主也死了, 恐怕没人能保护你了, 你又要去找谁?找你身边这位西田施主?可说不定,他就是杀人的那个啊!”这还不够,他又一次看向恒学,恐吓他道:“师侄, 如若那凶手也在找钥匙, 他会不会觉得你们在竞争, 会不会索性连你也杀了?”恒学虽然想要当住持,却也没到愿意为了这个位置去死的地步, 当即被他说得有些慌张。恒行朝前一步,挡在他的前面, 替恒学对上延识:“延识师叔,您何必吓师弟?他只是一时被这些外物迷了心智, 岂会遭来杀身之祸?”延识对这几位弟子的了解程度不浅, 并不与恒行纠缠这一个话题, 而是提起另一件事:“恒行,你知道为什么延业一直看不上你,宁愿要恒思继任住持都不愿意让你来?”对于始终在寺院中当大师兄,时刻照顾师弟们的恒行来说,这的确是他心中的痛。尽管意识到这是延识故意问起的,恒行还是不由得顺着对方的意思问道:“为什么?”“因为你太像师父了。”延识说道。对于亲手杀害永善大师的延业来说,一个如此像自己师父的徒弟自然是如眼中之刺,每每见到他都仿佛是在提醒自己曾经的弑师之举,令人厌烦,甚至恐惧。“只是……只是因为这样?”恒行感到无法接受,“因为我像永善师祖,所以师父才这般不喜我?”延识的后一句话彻底粉碎了他的希望:“是师父的安排,延业师兄才会收你为徒,不是吗?你与师父的渊源如此,身上又带着师父的影子,不怪延业师兄不愿亲近你。”“哈、哈哈!”恒行的面色发苦,喉间却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他知道延识不是在胡乱编造,这一切都是真的。恒行回头望了一圈,大殿的暗红尖顶在树木的遮掩之下若隐若现,藏书阁的一角亦能勉强看到。这是他花费多少心神管理的寺院啊!师父想要还俗退位,而被师父看中的恒思同样半点寺内事务都不管,每一桩每一件都是由他负责,由他接手的。他如此尊重师长,爱护师弟,却从未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夸奖。他比不上恒思,他知道,是因为他的悟性不够,天赋不如三师弟;他比不上恒辨,他知道,是因为他的性格死板,讨喜不如小师弟。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有时候看到二师弟被师父呵斥,他会在心中忍不住暗喜,觉得自己终于有一点能够胜过师弟的地方了。可再回过神来想想,师父连责骂他都不曾,对待他就好像从未收过这个弟子一般,只在有事要做的时候才想起来唤他。恒行感觉有什么在心中坚持着的东西轰然倒塌,化作满地尘埃,再也建不起来。他难以置信地问道:“竟然是因为这种事,那我这些年来为寺院做的又算是什么呢?我的付出,我的努力,难道师父半点也看不见吗?”他不是在问延识,自然也不可能去问已经死了的延业。亭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却感到举目无亲,茫然不知还能够问谁。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不!大师兄,我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恒辨朝气蓬勃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少年人的直率言辞毫不遮掩心中的情感,认真地问着周围的其他人:“你们说呢?二师兄、三师兄,还有贵子阿姨,大师兄是怎么对我们的,大家明明都是知道的!”师父曾经是他爱重的师父,可对他而言,大师兄却是比师父更加重要的存在。他抱住恒行的一条手臂,用昭告天下的音量说道:“如果没有大师兄,我早就死在寺院外面了,是大师兄救了我!而且,只要我们都认可大师兄,都相信大师兄你,那师父愿不愿意看见又有什么关系呢?”“是啊,恒行师傅,你这些年来做了多少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千万不要因为这种事难过啊!”恒行是恒辨的救命恩人,那就等同于她的救命恩人。贵子对恒行的感激无法用言语表达,她干脆踹了延识一脚,骂道:“你一个杀人凶手,还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等会就拿剪子把你的嘴剪烂,看你还敢不敢乱说!”对自己的师侄们,延识敢于用尖锐的言辞刺痛他们的内心,可对待贵子这种泼辣而不讲道理的人,延识心中的确有几分惧怕,讪讪闭上了嘴。恒思离得近,延识所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令人伤心的。但见到恒行这副模样,他也绞尽脑汁安慰了几句:“大师兄,你我修佛,对待这种甘堕红尘的俗人,何必放在心上。”刚才被恒行护在身后的恒学也决定暂时与之冰释前嫌,干巴巴地替恒行说了两句话:“他连永善师祖都下得了手,大师兄你听他的话干什么,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瞎编,就为了让你不快!”要说到恒行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一直将之视为竞争对手的恒学可谓是如数家珍:“重修藏书阁的时候你日日帮着搬砖,虽然也只给寺里省了个力工的钱;大殿内柱子掉漆的时候你也买了漆自己重新上,虽然现在也还是斑